路巷聽完後立馬把魚瀟灑地往案板上一丟,一種為你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架勢,一本正經道:
“殺魚暫停,我去殺人。”
時溫忍習以為常、從善如流:“中華人民共和國以依法治國為基本的治國方式,我國堅持踐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
他微笑,簡單地做了個總結:“合法維權。”
路巷無語:“你大學到底學的什麼專業??”
時溫忍淡定道:“馬克思理論主義專業。”
然後他又慢悠悠開口:“順帶一提,我高考政治滿分,比數學和英語加起來的總分還要高哦,嗬嗬。”
路巷:……他好像在誇自己,又好像在罵自己。
他整理了下情緒,正色道:
“……那時力怎麼找到你的,私生飯賣你手機號?不至於有私生吧,又不是明星平時也不露臉…”
“是張聊。”
時溫忍語氣平靜:“張聊眼手通天,在那個醫學落後的時候都能偽造出鑒定書,找我的手機號不是輕輕鬆鬆,不意外。”
“就是他從頭到尾都算錯了。”
時溫忍冷聲道:
“真可惜,我不是那種任他擺布的人。”
“那你等我下,我把飯給姐姐做好,然後我陪你去。”路巷手起刀落就要哢哢一頓切,“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時溫忍盯著那條魚看了一會兒,才認命地接過他手中的刀,“還是我來吧。”
一個小時後,路巷把晚飯端上去招呼時溫絮吃飯,他陪著時溫忍出去,兩人在街邊的一家飯店旁叫了個滴滴,等車間隙,時溫忍突然瞥到門被唰地一下推開,路巷猝不及防迎麵撞上,手機沒拿穩,啪地一聲飛了出去,他還沒出聲,就聽到一聲抱歉,緊接著有道身影迎著夜晚冷冽的風走出來,那名青年背過身,彎腰撿起路巷的手機,那動作似是拍了拍手機上的灰,然後他轉過身,把手機遞還給路巷:“幫您檢查過了,沒壞,實在不好意思。”
時溫忍因為大學畢業期間還另外學了美術,所以對人的臉型、五官特征特彆敏感,跟他有點交流的人他基本不會忘,即使過了很久,他也依然能認出那個人:
時溫忍眯了下眼睛:“……薑唯意?”
青年轉過頭,輪廓柔和,麵相和善,他盯著時溫忍看了一會兒,時溫忍以為他不記得自己了,便開口道:“時溫忍。高中的時候有過次交情。”
薑唯意站在台階上,雙手抄在黑色風衣的口袋裡,冷風把他的衣角吹得翻飛作響,目光投向時溫忍,他的神色其實非常溫和,卻在無形之間,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我知道。”
時溫忍笑了:“真巧啊,還能在這裡碰見。”
薑唯意輕輕嗯了聲。
時溫忍正要再寒暄幾句,門口的鈴鐺突然又叮當作響,一個比薑唯意更高挑的男子走出來,低下頭去跟薑唯意說話。
時溫忍的嘴角突然僵了僵,他認出了這應該是薑秋衡,卻因為之前高考完的插曲,不能像和薑唯意那樣自然地搭話。
薑秋衡似是也看到了他,好像並沒有在意之前的事,隻是彬彬有禮地一點頭,正巧這時時溫忍叫的車也到了,他簡單地告了彆,就帶著路巷上了車。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汽車閃著銀亮的尾燈駛入車海,看著急馳而過的出租車,薑唯意輕聲開口:
“我大概知道他是乾什麼去的。”
薑秋衡笑著應他。
就在這平靜融洽、兩相和諧的氣氛中,薑唯意突然轉過頭,那雙瞳仁黑得純粹又澄澈,像是一灣墨水,點著微微亮光,深不見底:
“薑秋衡。”
“嗯?”
薑唯意突然彎起唇笑了,他稱得上是極為漂亮,唇紅齒白,眉眼彎彎,看起來沒什麼攻擊性,問出來的話卻意外的唐突刺耳:
“爸為什麼這麼提防你?”
薑秋衡也笑了,伸手攬過他的肩,低下頭湊近薑唯意,凝視著車子駛去的方向,溫聲開口:
“嗯?他估計怕我偷窺他手下的企業讓他倒台吧,資本家走到這個地步,即使是兒子也要提防的,他大概覺得,我對他造成了威脅吧,疑心病,沒辦法。”
“……”
薑唯意突然踮起腳,在人來人往、無比喧囂的街道上,側過頭去,在薑秋衡的耳垂上一咬,留下一道細小猩紅的牙印,從遠處看去,就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兄弟,在親聲耳語著什麼。
薑秋衡笑著睨他:“怎麼撒起嬌來了?”
薑唯意笑眼盈盈,看起來人畜無害:
“騙子。”
他湊在薑秋衡耳邊,用最溫柔純良的語氣,直接揭穿了他的謊言。
薑秋衡卻絲毫都沒有被揭穿的慌亂,他靠在牆上,任由薑唯意這麼靠在他身上,語氣淡的仿佛在說什麼家常事:
“但是騙彆人綽綽有餘。”
薑唯意順著薑秋衡的視線看去,街道車水馬龍,回想起時溫忍的那張臉,青年的眼底,突然浮現一種施舍般的慈悲:
“那如果,我站在他那邊呢?”
薑秋衡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小時候那點事兒記到現在?這麼重情重義,這不像你呀。”
“是不像我。”薑唯意笑,“但我想把爸拉下水啊,這是個好機會,不是嗎?至少這一次,我們倆的目標是一致的。”
薑秋衡眯起眼睛,身上收束起的攻擊性,突然散開了稍許,讓彆人覺得這人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危險性:
“我看走眼了?你什麼時候也對這種錢財權勢感興趣了?”
“不感興趣。”
薑唯意一手搭在薑秋衡肩上,嘴唇與他的臉頰近在咫尺,是下一刻轉頭便能深吻的距離,那雙眼睛笑起來分外好看,像盛著月光,不知不覺就把人的心魂儘數勾走了:
“我想拉他下地獄,是因為他讓我遇見了你呀。”
薑秋衡目光漸深,沉默不語,薑唯意接著跟他耳語:
“哥哥,我提醒你一下,這個機會放走了,你要再等下一個,又要等多少年。該守要守,該殺便殺,賭一場嗎?”
薑秋衡低下頭,深深地看著他:
“你可不是喜歡賭的人。”
“是啊。”
薑唯意幽深的目光,看向時溫忍遠去的方向:
“——還不是因為這裡有願意衝鋒陷陣的棋子嗎。”
“既然如此。”青年微微勾唇,“那就順水推舟,借刀殺人。”
薑秋衡瞬間明了,有些嘲諷地笑了:“原本以為你跟那小孩兒一樣根正苗紅單純好騙……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看走眼。”
薑唯意微微偏過頭,眼底笑意不減:
“那你以後更要擦亮眼睛了,哥哥,我會是你精心規劃的人生棋局裡,殺出來的最大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