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譚根本不知道路巷心中在打什麼注意,但是生命在前,他隻得哆哆嗦嗦地照做,帶著路巷跟保安打好招呼,說自己是老員工,老婆跑這麼遠不容易,帶他上去坐坐,保安一看是熟人,也就很有人情味地答應了,何譚又跟前台小姐打好了招呼,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帶著路巷進去見了張聊。
他站在在副董事長的辦公室門口,深深地吸了口氣,猶豫了片刻,許是感到身後強烈的壓迫感,何譚還是沒頂住壓力,抬起顫抖的手,輕輕地敲了兩下。
很快的,他得到了對麵的回複:“請進。”
何譚推開門走進去,裡麵正在低頭翻閱文件的張聊看到他,抬起頭笑道:“是小何啊,你有什麼事嗎?……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而何譚的表情此刻難看極了,臉色慘白,五官扭曲在一起,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了,他試圖張嘴說話,可腹腔內巨大的恐懼翻湧,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得抬起一根顫抖的手指,戰栗地指了指身後。
張聊心覺不對,皺眉,偏頭向他身後看去。
身後出現了一個女人,或者說,一個極像女人的人,長發如瀑,眉毛濃密細長,一雙桃花眼眼波流轉,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亞洲人中極為罕見的藍色,那種藍純粹得攝人心魂,嘴唇上豔麗明亮的紅襯得皮膚更白,骨相淩厲分明,風情萬種與英氣凜然相互交融,竟讓人感受到一種奇異的魄力。
張聊本就愛美女也愛美男,看到路巷也是愣了一瞬,隨即微微向後仰,嘖了一聲,頗為讚賞:“我總算知道,時溫忍為什麼會愛得這麼死去活來了。”
路巷微微挑唇,儘管那看起來沒有半分笑意:“謝謝,但關你屁事。”
“哎,年輕人有些急躁啊。”張聊雙手交疊,抵著下額,以一種粘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時溫忍馬上就要名聲儘毀,你跟著他沒有什麼好果子吃,跟了我怎麼樣?”
他雙手一撐,皮椅發出嘎吱一聲尖響,張聊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湊近了路巷,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發現這張臉從遠到近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便無可自抑地笑了出來。
他雙手一鬆,直起身,緩步走到路巷身前,另一隻手挑開他剛剛包紮上的繃帶,拇指摁在那道猙獰猩紅的傷口上輕輕摩挲,輕聲道:“這疤是為了誰留下的?時溫忍的力量太單薄了,他保護不了你,你長得這麼好看,遇到危險留下這種疤多難看,但是我——”
張聊笑了,向後使了個眼色,示意周圍的員工把門鎖緊,一手探進西裝口袋,握住一個小藥瓶,另一隻手從抽屜裡摸出一隻□□,彈開,然後抵上路巷的小腹,咧開一排黃牙:
“乖,你最好彆動,反抗沒什麼用……倒是你跟了我,以後就不會遭受這點危險,而我或許可以在你的身上,留一些彆的東西……”
話音未落,一直站在那裡毫無反抗的路巷突然撩起眼皮,和張聊視線相撞,那一刹那,張聊心中一凜,那眼底像是地球最北端和最南端的萬裡冰川,天寒地凍,不見人煙,隻有皚皚白雪和冷得透徹心扉的大洋海水。
那神色讓張聊不由自主地心頭一顫,但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什麼聲音,那隻脈絡隱現、骨節分明地手重重地按上了他的肩膀,路巷不急不緩地向前走了幾步,在快要與張聊擦肩而過時,緩緩停下了腳步。
青年比麵前出言不遜的男人高了快一個頭,他俯下身,嘴角挑起笑,偏頭湊在張聊耳邊,徐徐遞著熱氣:“我也可以在你身上留下點彆的東西,知道麼?”
張聊冷汗唰地一聲乍起,不可置信道:“你——”
路巷根本沒給他時間反應,就在電光石火間,路巷猝然發難,他攥住張聊手腕,哢噠往外狠狠一擰,甩掉了他的小刀,緊接著一根手指纏住被挑開的繃帶,迅速繞開幾圈,兩手拉住散落的繃帶,手腕在空中漂亮地繞了一個弧,以迅雷之勢繞上張聊的脖頸,下一秒他十指攥緊、指節發白、青筋暴起,發狠地向後一勒,如同布帛被撕裂的聲音,繃帶唰地向兩邊繃直,張聊無可自抑地溢出一聲乾嘔,緊接著叮鈴哐啷一陣悶響,一堆文件茶杯被掃到地上,滾燙的水漬留了一地,玻璃嘩啦一聲支離破碎,文件灑如漫天白雪,他整個人快要離地,被一股巨力生生向後拖去!
張聊因為缺氧而麵紅耳赤,表情扭曲,而路巷不為所動,動作凶殘暴力到極致,說話的語氣卻平穩溫和:
“比如,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勒痕什麼的。”
語畢,路巷抬膝一頂,張聊撲通一聲,膝蓋直直撞上地板。
路巷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在一旁嚇傻的何譚,淡聲道:“彆礙著我。”
何譚這時候哪敢不聽他的話,嚇得屁滾尿流地躲到一旁的角落,幾名員工聞聲而來,慌張地想要進門阻止路巷,路巷卻轉頭對著門外,聲色俱厲:“你們這群人把犯罪窩點裝扮成正規公司,打著招募的名號從普通百姓身上榨油水,就算我今天真的在這裡把他怎麼樣了,你們敢報警嗎?!”
他這句話確實震懾住了想要來攪局的那些人,他們紛紛停住腳步,為難的目光投向辦公室裡,而路巷絲毫沒有鬆開時意思,低著頭,以一種冷酷道幾乎殘忍的目光看向張聊雙手用力地去扒那根繃帶,雙腳徒勞地在地板上蹬踢,雙眼凸起,一陣一陣地乾嘔咳嗽,整個人痙攣抽搐,等他臉色白得像是快要斷氣了,路巷才鬆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張聊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脖子,用力咳嗽了幾聲,連眼淚都一並嗆了出來。
路巷臉上波瀾不驚:“接近死亡的感覺好受麼?”
張聊操了一聲,重新摸到小刀,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高高揚起手,這次直接對準路巷的頸動脈,直直地紮了下去!
路巷冷笑一聲,退後半步,再次抬腳踹過去,掐著他的脖子,五指往裡一攥,把他重重地摁在地板上!
張聊剛剛好不容易獲得的氧氣又再度被奪走,他雙眼泛開血絲,用力地瞪著路巷,用儘最後的力氣,一刀捅進路巷受傷的手臂,嘴裡含糊不清道:“你……時溫忍……早就……是個……”
他更臟的話還未能出口,路巷就揚起手掌,一掌扇了過去。
皮膚猙獰綻開,鮮血自尖刀捅進的地方奔湧而出,幾道血流順著青筋暴起的痕跡,縱橫交錯地流淌在他的手臂上,而路巷卻像感受不到痛似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隻是表情平靜地低頭,發絲下垂,看不清他臉上的喜怒:“怕死麼?”
張聊瞳孔縮到極致,麵部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他點了點頭,顫抖著比出幾個口型,嘴唇發白發紫,顫顫巍巍地比出了“我不想死”這幾個字。
“這樣啊。”路巷笑了起來,唇明豔得耀眼,“可是我想讓你死啊。”
下一刻,他卻鬆了手,微微活動腕骨,發出骨節活動的脆響,而好不容易獲取氧氣的張聊痛苦地捂著脖子向前爬去,還沒來得及多喘幾口氣,路巷就彎下身,當頭薅住他的頭發,連發帶根地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在重重地砸上了辦公室光潔的牆壁,隨著一陣轟然巨響,張良整個人被掄進了牆裡,額角滲出涓涓細血,震落了一地的牆灰。
張聊整個人額頭青紫,臉色慘白,漫長壓抑的嚎叫聲連綿不絕,可路巷置若罔聞,他單手拎雞崽一般地把張聊拎起來,抬腳就往他跨間狠狠踹去,張聊當即麵如死灰,痛得連聲慘叫,渾身發抖,可路巷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他箭步上前,扼住張聊的脖子,微微把他向前拉,再用力地摜上牆!
“瘋……”張聊的一口牙被鮮血染得猩紅,嘶啞恐懼道,“瘋子……”
“哦。”路巷麵無表情,“你知道他身邊有個瘋子還去敢招惹他。”
下一秒,張聊整個人都被路巷提了起來,雙腳離地,胡亂掙紮,脖頸處發出骨骼哢哢的聲響,他徒勞地扒著路巷的手臂,後者強行扳開他的握在西服口袋裡的拳頭,取出了那枚小藥瓶,放在他的眼前。
後者被嗆住,用力地咳嗽起來,而路巷歪頭去欣賞他乞求狼狽的表情,像是再看一條擱淺後瀕死的魚,笑道:
“不是喜歡給彆人下藥嗎?”
他眯起眼睛,眼中閃動著如同獵手一般犀利殘忍的光芒:
“那也請你嘗嘗這樣的滋味,然後像一條發 | 情的狗一樣去死吧。”
他眼睜睜地看著麵前的人逐漸皺起眉,耳根泛紅,眼神迷離,表情扭曲,卻隻覺得一陣反胃,退後幾步鬆了手,看著張聊如果被抽了骨頭一般,癱倒在地上。
“你說你要毀了時溫忍。”路巷喉間迸出一聲冷笑,仿佛聽到了什麼可笑荒謬極致的笑話,“可是你看看現在的你,連從我手底下站起來都做不到。”
張聊抬起眼,卻隻是懇求地看著他。
“我一直很好奇。”路巷嘴邊笑意不減,看他這副樣子,眼底竟是透出幾分興奮,“像你們這樣的人,在意的會是什麼呢?”
“名譽、錢財、事業、享樂?”
張聊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是萬分恐懼地瞪著他。
而路巷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隻是低下頭,輕輕地笑了,那笑聲溫柔如水,卻帶著一種徹骨的寒意:“不過,那都無所謂,你在意什麼,我毀掉就是了。”
張聊神色一緊,像是看著惡魔一般地抬頭看向他,連瞳孔都在發抖,青年在他人麵前溫柔、帥氣、明媚的形象在頃刻間被顛倒,那雙絕對能夠稱得上是漂亮至極的眼睛裡,此刻閃爍著一種光芒,如同走到窮途末路的瘋子,偏執、殘忍、極端、不計後果,也無畏一切。
但即便如此,他的語氣還是展現出一種與麵容截然相反的溫和:
“你放心,不管你是在牢獄裡跟那群受害人感同身受還是直接吃槍子兒,時溫忍未來都一定很幸福。”
路巷還要動手,突然有一道聲音從藍牙耳麥裡傳出:
“這位哥哥,差不多行了。”薑唯意在車中,按著耳麥,淡淡道,“雖然可以把監控給你掐了,但是人要真死了或者被整成了幾級傷殘,那連你都得一起被送進去,你無所謂,你家那位估計接受不了,就到這吧。”
路巷微微一頓,掂量了下薑唯意的話,然後停下了動作。
然後,他沒有給張聊反應的時間,揚起手,手起刀落,重重地劈了下去。
張聊本身就體力透支,根本招架不住這一掌,他渾身一軟,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路巷像拖著屍體一般,拽起張聊的領子,抬眸看向何譚:“開個路,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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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巷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乖巧的樣子和前麵判若兩人,時溫忍目瞪口呆地聽完,愣愣地道:“額……雖然我聽著很爽但是,那個誰還活著嗎?”
“活著。”薑唯意伸手撣了撣身上的灰,“我一開始聽這家夥頻頻放狠話以為他已經把對麵打得半死不殘了,結果一看路巷這人下手還是有點分寸的,估計也就嘴上嚇嚇,張聊這個,在醫學鑒定上都構不成輕傷,監控我也斷了,張聊動手在先,他這個頂多算防衛過當,或者互毆,問題不大。”
“……”時溫忍隻覺得腦袋嗡嗡,“問題很大!”
路巷立馬規規矩矩地站好:“錯了。”
“……”一想到路巷是為了自己,也教訓了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時溫忍不好意思訓他什麼,隻是抬起手往他腦袋上薅了一把,上上下下地查看他,“你自己單槍匹馬瞎闖什麼,你看你那個手,傷疤還沒好你就給我把痛忘了……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嗎?”
路巷本以為他要說自己做得有些過火,本來還有些焉兒了吧唧地低頭等訓,一聽到時溫忍是在關心自己,立馬眼前一亮,用力地搖了搖頭,笑得比太陽花還燦爛。
薑唯意:……我還以為他要開合法維權正當防衛不要以暴製暴的普法小課堂了呢…….怎麼十年不見他已經被變成這樣了?!
看著在旁邊馬上就要膩歪起來的小情侶,薑唯意一手扶住額頭,彆開目光,不忍直視道:“我再重申一遍,還有彆人在呢,你們倆都收斂點,你們——”
他話沒說完,隔壁突然傳來一陣雜音,緊接著是什麼東西被踹翻的聲音。
“喔——”薑唯意拖長語調,意味深長地笑道,“時老師,看來你的仇人很想見你。”
時溫忍轉向薑唯意,咬了下唇,沒接他的話,反問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說了呀。”薑唯意輕輕地笑,一字一頓道,“毀、掉、薑、問、鼎。”
沒等時溫忍回話,他揚起手,響亮地打了一個指響:“因為我們的敵人是相同的,所以,我會幫你到底,相信我,有了我這樣知己知彼的戰友,你們的勝率會隻增不減,隻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時溫忍抬眸:“什麼?”
“我會配合你們後續的所有行動,但是,你不能說出我的名字。”
“不能說出你的名字?”
“對。”薑唯意突然沉下目光,盯著時溫忍,“我可以不做任何其他要求地把這一切證據交給你,甚至可以保證你們從現在到揭穿他為止,都平安無事,唯一的條件,是你不能說出我的名字。”
他背著手,神色平淡如常:“至少我們現在還是父子。”
“……”時溫忍沉默無言,暗自思索了一下,突然笑出聲來,“連裝都不想裝一下了,你這個慌撒得相當敷衍啊。”
薑唯意充滿歉意地頷首,話卻一點也不誠懇:“各取所需而已。”
時溫忍低頭,沉聲了片刻,才再度緩緩開口,“我答應你。”
聽罷,薑唯意滿意地彎起唇,愉悅道:“合作愉快,時老師,要是你忙完回來還有空,就去見見隔壁那個人吧。”
他沒有給時溫忍回話的機會,轉過身,一身黑色的風衣襯得他極有蕭殺之氣,衣角在冷風中翻飛起舞,整個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