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TA之名|八 媽媽,永遠都不要再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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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起雙手!放棄抵抗!”數十名警察迅速衝上去,哢噠幾聲脆響,張聊和薑問鼎在掙紮中被按上了手銬,黎以江見嫌疑人已被控製,迅速穿越人群狂奔到黎以冬的身邊,一把扳過她的肩膀,聲音中帶著難以壓抑的嘶啞和顫抖:

“你沒事吧?!”

黎以冬吃痛地皺眉,微微搖了搖頭,轉而上前,擁住黎以江,輕輕道:“哥。”

十幾年的滄桑和煎熬在這一刻化為灰燼,黎以江眼角的每一根細紋都在戰栗,他雙目含淚,鬢角好像又蒼白了幾分,聲音嘶啞哽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黎以冬在親人的懷抱中轉過頭,伸出手,拽過一旁的夏歌,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裡。

女孩兒在她懷裡抬眼,露出了一如十幾年前的,那樣帶著純粹幸福的笑容:

“這次是真回家啦?”

“嗯。”

黎以冬低頭,嘴唇落在她的發絲上:

“回家。”

另一邊,時溫忍抿著嘴唇,雙手緊緊攥著,垂在身側,目光死死盯著被按著的張聊二人,當警察押著他們經過時溫忍身側時,張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底猩紅,瞳仁黑得嚇人,周圍泛開細細的血絲,眼中映出時溫忍麵容平靜的臉。

“不會結束的。”他咬牙切齒道,“我留在你身上的一切……會伴隨著你的一生,你的這一個小情兒,在下一個、下下一個……他們都會知道你‘光彩照人’的過去,永遠都不會有人真正地愛你,他們所圖的不過是——”

“你錯了。”路巷站在時溫忍身後,抬起眼,一雙藍色的眼眸,沉沉地直視他,“你們都以為把照片發給我後,我要麼會丟了他,要麼會把他當做一種獵奇的快感,你錯了,我並不覺得那肮臟或者刺激,我對他的愛不以他的肉 | 體為起點,我隻是替他憤怒、替他恨,替他想講你千刀萬剮。”

“——結束了。”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你會永遠地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從張聊蒼白的嘴唇和憤懣的眼神來看,他還想努力反駁什麼,但是被身旁的警察用淩厲的眼神瞪住了,路巷頗為遺憾地朝他一笑,衝他揮了揮手:

“再糾正一個細節……他不會有下一個情人,如果可以的話會把婚禮現場直播給你的,不用太感謝我,畢竟我是一個大度的人。”

張聊:“……”

警察:“……”

時溫忍:“……”

“還沒說你呢。”黎以江一頭薅住路巷的頭發,一臉恨鐵不成鋼,拽住他的領子就要往前拖,“自己擅自行動,聽說你把人快嚇死了?可以啊你?!”

路巷當即發出一陣慘叫,後麵幾人不忍直視地捂上了臉。

一陣騷動之後,警察開始清理現場,路巷被黎以江一並撈走了問話,薑問鼎和薑唯意從後門先行離開了,楓信子在幾名女警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雙腿顫抖,踉蹌又緩慢地向門口走去,經過時溫忍時,少女駐足,轉過頭,無聲地和他對視了一眼,青年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悲哀,兩人相視許久,時溫忍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種命運。

他不知道說什麼,此刻一切語言,都太過於無力。

空氣沉寂良久,緊接著少女突然扯開嘴角,綻放出一抹明豔動人、如釋重負的笑容:

“或許我的運氣比你們差了點兒,但是沒關係,我沒有後悔過。”

時溫忍一怔,就見少女平靜開口,眼中狂怒漸熄,隻剩坦蕩與從容:

“敬我們的勇敢和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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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重大刑事案件,幾人被分彆拉去做筆錄、問話,路巷毫無意外地被拘了十五天,黎以江給時溫忍泡了一杯茶,淡道:“張聊被鑒定為輕傷了。”

時溫忍有些好奇地抬頭。

“……”黎以江的神情有些複雜,“他下麵徹底廢了。”

“……啊?!”路巷想起自己前幾天踹得那一腳,難以置信地抬頭,“我還以為他沒啥事兒呢?那構成輕傷了我還隻拘十五天啊?”

“不是你。”黎以江麵色麻木,“把他踹出問題的是黎以冬。”

旁邊的警察:“……”

時溫忍:“……”

路巷:“……啊???”

他滿臉震驚地在心底感歎:現在的妹子真的好生生猛啊!以後不能隨便惹柯苓了,萬一她哪天去學了散打動手給我謔謔成殘疾人了可不好玩兒啊!!

“不過她問題沒你大。張聊當時刀都抵在她脖子上了,這個東西應該可以被判成正當防衛……你在人家喪失行動能力後繼續動手,算是防衛過當,不過算你小子還有點分寸,真沒殺紅眼給我整個以暴製暴。”黎以江一手撐著桌子,一手去彈了路巷的腦殼兒,提高了音量,“雖然但是,滾去局裡接受普法教育吧!依法執政是我們的根本執政方式!好好背背發條做個守法公民!彆在一激動就跟要滅人九族剜心掏肺似的,萬一真給你自己玩脫了怎麼辦,你和時溫忍上演鐵窗淚嗎?!”

“……”路巷難以言喻地轉過頭,“為什麼你們人人都可以信手拈來高中政治課本上的內容?你不要告訴我他也讀的是政治或者馬克思主義專業?”

“哦。”時溫忍貼心地為他解釋道,“公安相關的專業必修政治。”

路巷:“……”

他飛快地掃視了一眼兩人,覺得此地不宜久留,飛也似地逃出了大門。

時溫忍笑笑,謝過了黎以江的茶,客套了幾句就要離開,突然在轉角處碰見了同樣錄完筆錄的夏歌。

夏歌一看到他就開始為他打抱不平:“為什麼你剛剛不罵回去?那個傻逼我看著都——”

“沒必要。”時溫忍低頭,滑開手機屏幕,“跟這種人沒有浪費口舌的必要,法官判決的那一刻,我的過去就徹底結束了,我再不想和他們扯上任何的關係,哪怕隻是對視那麼一眼。”

路巷聽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時溫忍想起剛剛的判決,闔上眼睛,無聲地歎了口氣,隻說了短短四個字:“罪有應得。”

這時,夏歌也跟著一起出來了,她剛出來就看到站在一起的時溫忍和路巷,眼神溫和,輕聲笑道:“真不容易啊,時老師。”

時溫忍緩緩撩開眼皮,淡聲道:“是啊,不過跟我比起來,你們更辛苦一點。”

夏歌笑而不語,背著手,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兩人沉默許久,她才垂下眼,平靜道: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對吧。”

時溫忍嗯了聲,然後向夏歌投去目光。

兩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沒有人知道這十年來她們究竟經曆了什麼,夏歌大概也不想再回憶那段令人痛苦的前塵往事,她們走過的苦痛,最後會化作一張冰冷的藍色通告貼在網絡上,最終這缺失的十年,終究是不了了之,被掩埋在了黃土飛揚的山巒中。

時溫忍不由得替她感到遺憾,剛想安慰什麼,夏歌卻突然抬起眸,看向廣袤無垠的天空,風揚起兩邊發縷,好像她身上的什麼擔子,在此刻如釋重負。

“不用替我感到惋惜,時老師。”夏歌仰視著天空,“就像你說的,過去徹底結束了,而我的生命,會以此刻為原點,我以前沒好好讀書,後來等我連碰一下書都成奢望的時候,我才知道這玩意兒有多麼重要。反正我肚子裡也沒什麼墨水,但是高中時有一句詩,一直印象挺深的。”

女孩的聲音明媚依舊,被風帶上天際,回響在千裡之上的雲層之間:

“東風知我欲山行。”

須臾,她輕輕笑了起來,柔聲道:

“——吹斷簷間積雨聲。”

“會有一天和你一樣的!”她轉頭看向時溫忍,朗聲道,“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徹底擺脫那段過去。”

“嗯。”時溫忍也彎起唇角,“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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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夏歌等人告彆後,時溫忍一刻也沒有多加停留,和黎以江直接趕往鵬程市第一人民醫院。

那裡暫且安頓著時溫忍的親生母親。

儘管時力之前這麼說了,但時溫忍依然覺得,無論如何,都要再見她一麵。

他用電話通知了時溫絮,再由路巷把時溫絮接到市醫院,幾人商定在三樓住院部見麵。

女人的身份缺失,過去多年,先前被人販子收起來的身份證也早已石沉大海,經過警察同誌事先的DNA比對,時溫忍和時溫絮姐弟或許已經算得上是她唯二的親人了。

時溫忍站在病房的門口,努力平複下自己狂跳的心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輕輕拉開隔離的幕簾。

女人住在最靠窗邊的床位上,半身靠著病床的床背,長發披落在肩頭,一身病號服對她而言顯得有些寬大,鬆鬆垮垮地束在她的身上,窗外斑斑點點的燈火透過窗戶傾灑下來,她的半邊輪廓被映亮,橘黃色的光芒在她削瘦的背影一側緩慢遊移,她看起來仍是那樣的瘦弱和憔悴,卻也透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柔和與寧靜。

時溫忍不太敢去直接拍她的肩膀,隻是小心翼翼地繞到她跟前,扶著雙膝半跪下來,仰頭看向她,聲音很輕很柔,像是生怕驚擾了睡夢中的人,試探道:“媽,你沒事了。”

女人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回答,隻是眼神渙散的盯著窗外的樹蔭。

時溫忍耐心地看著她,繼續小聲道:“我現在已經長大了,跟我回家,我來照顧你和姐姐,好不好?”

他抬起眼,伸手想去觸碰女人蒼老起繭的手背,但又像是想到什麼,手在空中有些無措地僵了一下,緊接著又收了回去,隻是看著女人的雙眼,再次溫聲重複了一遍:“我保證不會再讓任何人來傷害你們了,也絕不會成為和時力一樣的人……媽,我很想很想你,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待他話音落下,女人眼皮終於一動,隨即看向半跪著的青年。

時溫忍以為她要開口答應,眼中陡然一亮,剛要迫不及待地開口和她保證什麼,就見女人垂下眼皮,眼瞳毫無光澤,像是已經在角落裡堆放許久的玻璃彈珠,平靜、灰暗、還有一種硬邦邦的冷漠。

方才的欣喜轉瞬既逝,時溫忍在對上她眼神的那一刻,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渾身莫名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