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帳之中,眾人齊集。固始汗居於首位,慢慢道:“火燃時不壓火,水湧時不壓水。敵人突襲,軍威正盛,我方全無防備,若是硬拚必然大受損傷,所以我答應稱臣納貢。”
巴圖爾琿台吉心知他說的有道理,卻咽不下這口氣,猶自憤憤,道:“若是真刀真槍的陣前廝殺,未必不能勝!這算什麼!窩囊!”
“說不定是個機會!”座中輝特部首領賽音吉雅站起,撚了撚胡子,慢慢道:“納貢,納貢……我倒有個雞未驚而取蛋的法子……”
數日之內,“貢品”已備辦齊全,二千五百峰駱駝組成了一支龐大隊伍出發北上,每峰駱駝兩側馱載著極大的氈袋。賽音吉雅親自帶領駝隊翻山過河,順利接近俄木布營地。一聲呼哨,氈袋落地,跳出手持兵器的武士來,突襲帳落內外。短兵相接,刀刃相擊,血肉橫飛。五千精銳勝在出其不意,趁亂活捉了俄木布,回到衛拉特部。落入敵手的俄木布哪裡還敢強項,發下重誓,保證不再進犯,又以鐘布查交換,方得以回歸本土。
“九哥,你自願去當人質,怕不怕?”
“自然不怕。”
“九哥,俄木布為難你了沒?”
“他不敢。”
“九哥,我們的駝隊到時你在做什麼?”
“睡覺。”
“九哥,嚇死我了!”
“我不是好好的嘛!”
“九哥……”
“快進去,凍壞你啦!”
軍馬整肅的大隊之側,一輛馬車掀起簾子,阿明達蘭探出頭來,仰臉跟鐘布查一聲一遞的說話。妹妹關切嬌嗔,絮絮細語,哥哥應答如流,脆快了當。一路穿越塔裡木盆地,踏過冰凍的黑達河大沼澤地,進入青海在卜浪溝紮營。
阿明達蘭看著將士們搭建柵欄,深挖壕溝,與路上簡易宿營大不相同,返身回到蒙古包裡,扯了扯正在看羊皮地圖的固始汗的袖子,問道:“父汗,我們在這裡不走了嗎?”
固始汗並不抬頭,沉聲道:“不走了。和碩特部要麼從此以後在這裡安居放牧,要麼就流乾鮮血、澆灌這片土地。”他沒有聽到應聲,眼角一瞥,見阿明達蘭似是怕冷,湊近了火塘烘烤雙手。趕忙輕鬆笑道:“我一定會讓你安安穩穩、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阿明達蘭無心理會父親的玩笑。俄木布一役,雖然九哥無恙,部族也幾乎沒有傷亡,她卻平生第一次親身體會到戰爭帶來的離散之懼,憂心仲仲道:“聽大哥說,卻圖汗的人馬比我們多好幾倍,他的兒子烏蘭巴日也很厲害。”
“達延鄂齊爾不會輸給他!人數嘛……”固始汗想了想,吩咐侍衛,“傳令下去,今晚每人燒五堆火。嚴加守衛,防著敵人偷襲。”向著女兒笑道:“現在我們的人比他們多了!”阿明達蘭一怔,很快想明白“疑火增兵”之計,也笑起來。
“回去休息吧。明天待在營地,不要亂跑。”固始汗的目光溫然拂過她的臉龐,“天亮時,就是決戰了。”
“明天?這麼快就……”阿明達蘭張大眼睛,她剛剛定下神,此刻心兒又忐忑亂跳起來,胡亂點了點頭。眼看父親的心神又回到地圖上,知他無心看顧自己的小心思,輕輕退了出去。
“九哥……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就決戰?”阿明達蘭在外躑躅片刻,還是進了鐘布查的蒙古包。
“卻圖汗以為我們長途跋涉,立足未穩。咱們偏偏要打他個措手不及。”鐘布查剛剛磨快自己的彎刀,對著亮光滿意欣賞著利刃,用一塊羊毛輕輕擦拭。
“可是……”阿明達蘭抱膝坐在他旁邊,心煩意亂不知從何說起。明天如果取勝,她就要嫁給巴圖爾琿台吉,回天山牧場,離開遷居到這裡的父兄嗎?如果失敗,失敗……她不敢再想下去。
“放心吧!”鐘布查收起彎刀,一手搭在她肩膀上,笑道:“父汗部署周密,大哥和巴圖爾琿台吉勇猛善戰,還有各部首領最精銳的兵馬,我們一定能打勝!你想要什麼戰利品?綢緞、皮毛、還是珠寶 ?”
“嗯……”阿明達蘭被他挑起興頭,忽而想起玉姆阿噶大妃橫刀而立的英姿,頗不服氣,指了指彎刀,笑道:“我想要這個。”
“兵器?”鐘布查並不問緣故,隻是答應,“好。我把敵人最好的刀,最好的弓箭都給你帶回來!”
“可是,父汗不許我跟去呢。”阿明達蘭嘟起嘴巴,頗為煩惱。
“這我可幫不了你啦,我也不敢違抗父汗的命令。不過……”鐘布查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笑道:“去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