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再一次被打開,這次停頓的時間很長,讓我看清楚了米莉的臉。
我心裡一寒,她現在的表情應該隻剩下一個形容詞了:猙獰。
“你——給——我——”咆哮中帶著隱隱的風聲:“去死!!!——”
長長的尾音中,熟悉的痛感,熟悉的地板,熟悉的眩暈,以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關門聲一齊向我襲來。
望著掉在一邊封麵燙金的嶄新現代漢語詞典合訂本,終於發出一點聲音證明我還活著:“你現在學習中文怎麼變得這麼刻苦了……”
混亂中掉在地上的鑰匙也不見了蹤影,看來今天晚上米莉不會再讓我進屋去了。
拖著沉重的步伐下了樓,坐在公寓門口的石階上,心中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起來:“想我也是堂堂十三氏族的後代,為什麼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十三氏族?”猛地回過神來,才發覺籠罩在一片並不祥和的陰影之下,剛才一時鬆懈,竟沒有感覺到有人靠近?!
我暗自歎了口氣,對麵前的人解釋道:“我沒有帶鑰匙。”
“需要我幫忙嗎?”眼前的人正是警官趙天卓,我也沒心思抬頭去看他。
忽然一陣劇痛,趙天卓鐵鉗一般的手緊緊扳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去看他,他盯著我一字一頓地問:“什麼是十三氏族?”
我立刻感覺到來者不善:“這是我家族的名字,和你有關係嗎?”
這一抬頭,我才注意到趙天卓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居然停了一輛警車,從裡麵下來幾個警察,其中一個壓低著帽子看不清臉,全部手中持槍地直指著我的方向!
“你要乾什麼?”我緊皺著眉頭看著他。
趙天卓冷笑一聲:“乾什麼?”
一陣大力把我掀翻在地,還沒來得及緩解骨骼接觸地麵的痛楚,立刻有大力壓在背部,雙手被反剪在身後,我反射性地發出一聲叫喊。
“無憑無據抓人是犯……”我剛要說什麼,一個物體忽然垂在我眼前。
“這是你送給李言的。”他提著一條繩子在我眼前晃動著,繩子的末端赫然是那隻戒指:“李言雖然和你分手了,但是還是喜歡你的,你送給她的東西她一定視如珍寶。可是,一個對受害者如此重要的指環,在自殺前卻不在她身邊,隻有一個解釋,指環根本不是她的!凶手的目的並不是她而是那隻指環!所以她才會被殺!”
“這不是關鍵!那個指環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買到,為什麼會有人來搶這樣一個東西呢!”雙手被他粗糙的皮手套磨地生疼,絲毫動彈不得。
我感到耳邊傳來炙熱的呼吸聲,趙天卓貼近我耳邊說著:“你說指環是你送她的生日禮物,那我問你,她的生日,你總該記得吧?”
我心裡一驚:糟了……
“正中要害。”背後束縛著雙手的力度更重了:“你看過日記對嗎?你是怎麼拿到的?”
李言的日記裡可沒有提到她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你不斷告訴我你和李言關係,讓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為什麼你們兩個人會分手,而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你們到底是不是真的相處過。真是孤注一擲的計策啊,隻要被發現,就全盤皆輸。”背後粗魯的力量換成了冰冷的手銬,趙天卓居高臨下,一臉輕蔑地看著我:“彆以為中國的警察都是吃乾飯的,小子,我說過如果你再耍什麼花樣我就不會讓你隨隨便便離開了。“
又是這樣……像注視著螻蟻一樣的眼神!
“哼……”我暗暗咬緊了下唇:“彆以為隨便一個人,就能把我怎麼樣啊……”
我用儘力氣甩開趙天卓站起來,他身後的警察本能地放槍,子彈重重打進肉裡卻絲毫沒有痛感。
普通的武器怎麼可能對一個吸血鬼產生傷害!
左腿忽然一陣尖厲的疼痛順著骨頭直衝入大腦,疼的我支持不住身體的站立重新摔在地上。
“呃……”我強忍著劇痛瞪大眼睛看著那些警察蜂擁而至,把我死死按在地上。
唯一還站在遠處的警察緩緩摘掉帽子,露出淡淡的微笑:“我隻是想,我大概可以做些什麼。”
居然是江海納!!
“聽說你的身份不同尋常。”趙天卓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所以我把這個聲稱能對你產生威脅的人一起帶來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江海納手上的槍,銀色的光芒充滿槍身,槍口竟是十字形的!
“放……”我刹那間失去了理智,奮力掙紮著:“放手!該死……放開我!!”
下一秒右臂飛濺出的鮮血讓我再也無法動彈。無暇再去顧及趙天卓正用什麼眼神看著我,逐漸陷入了黑暗的潮湧。
頭好暈……莫非是米莉的暴力開始留下後遺症了?
逐漸清晰的意識終於讓我想起了昏倒之前發生了什麼,右臂和左腿各中了一槍,傷口被人細心地包紮好。四肢被牢牢固定在床上,我轉頭看了看周圍,竟是在醫院裡。
“你醒的真慢。”江海納坐在我身邊,麵帶笑容看著我:“警察都在病房四周,我來看你也隻有一小會兒的時間。”
我瞥了他一眼,稍微一收縮身子傷口就鑽心地疼,我倒抽了一口氣,不敢再隨意動彈。
江海納反而笑地更開了:“我還以為和十三氏族統治者有血緣關係的吸血鬼有多麼了不起呢。”
“與擁有強大神力的特性相比,吸血鬼□□的脆弱眾所周知。”我細細觀察他的表情,微微皺起眉頭:“你不是江海納。”
“哦?”他玩味地一笑:“為什麼你覺得不是?”
“他是個笨蛋,一直以為我隻是普通的吸血鬼。”我惡狠狠地盯著他:“昨天晚上衝我開槍的也是你,憑那小子是接觸不到那麼高級的反異武器的。你也是討伐者吧?”
“是的,可是你絕對不會想知道我的名字。”
“我要知道!”直覺,隻是直覺。
“江海納”從口中輕輕吐出幾個字:“你沒資格知道。”
他從病床地下拖出一團鐵鏈,又加了一層束縛:“不要妄想逃跑,我隨時可以像昨天晚上一樣把你輕易捉回來。”
我默默地看著他的動作,試探著叫出一個名字:“沃倫……”
距離如此之近,我能感覺到他渾身猛地一震。
“你就是沃倫是不是?一直在李言的日記中出現,刻在她手臂上的那個沃倫。”
他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改變:“你是怎麼猜到的?”
“江海納的身體不是一個軀殼,是你占據了他的思維。”我動了動身子,加上鐵鏈之後,連動一下都是不可能的:“我一直在懷疑是江海納,沒想到真的是他,隻不過他大概至今為止都還不知道這些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沃倫聳聳肩膀重新坐在我的床邊:“你為什麼懷疑是他?李言從樓頂摔下來的時候,他明明和你在一起。”
“不,雖然我一直感到身後有人,可是那個人絕對不是江海納。”我肯定道:“雖然對於我來說,感受到靈魂和感受到人沒什麼兩樣,但畢竟兩者還是有差彆的,那些細微地方的不同,足以判斷這個人到底有沒有死過一次。”
“那你怎麼就能確定事情是他做的?”
“不要一直把這件事說的和自己毫無關係,你才是始作俑者,受害人是江海納才對。”這個人臉皮真是厚得可以:“我隻是說懷疑,不過懷疑也有懷疑的道理。”
我示意他左手帶著的皮質手套:“無緣無故他為什麼帶著這麼個東西?你有沒有膽量把它脫下來給我瞧瞧?”
沃倫笑而不答,繼續問道:“你憑什麼說是我殺害了李言?她可是我的女朋友。”
“我沒有說你殺了李言。譚聞笑告訴我,一年前學校的老房子曾經因為一場大火被毀,活活燒死了裡麵天文社的二十二名社員,李言是唯一的幸存者。”我歪著頭,享受一般看著他聽到這話時臉上複雜的表情:“你……應該是天文社社員其中的一個吧?”
他“謔”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瞪了我許久,終於按捺下自己聲音平穩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那麼指環應該也是你找到的了?”
“為什麼……”
“我猜的。”
沃倫惱羞成怒,伸手掐住我的脖子,麵上的笑容不見了,聲音冰冷地開口:“不要以為這樣的謊言可以輕易敷衍我。”
他的手勁奇大,在鐵鏈的束縛下我渾身竟使不出一絲力氣,隱隱感覺脖頸傳來輕微骨骼被壓迫的聲音。
在視線開始逐漸模糊的前一刻,他的手忽然鬆開來。
“呼……”我貪婪地呼吸著空氣,眼前逐漸清晰起來,絲毫不懷疑如果他不放手,我的肺會不會變成真空的。
沃倫笑容滿麵,似乎剛才的事情讓他感覺到了滿足,附到我耳邊輕聲道:“我不會在這裡殺你的,親愛的小吸血鬼。你怕不怕被人當作稀有動物一樣被隔離起來?隻不過你這個稀有動物,是不會給予你太多活動空間的。”
我厭惡看到他的臉,眼前卻飄下一件東西。等我仔細觀察,才發現那竟是江海納左手的手套!
我不可置信地瞪向他:“你……”
“多虧了你的提醒,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沃倫展開左手反複欣賞著,那隻手白皙修長,哪見得一絲傷痕:“你有沒有興趣用你引以為傲的直覺來猜猜看?”
我沉思了片刻:“你想問我為什麼到這種時候,還不肯用吸血鬼的強大神力救自己一命?”
“沒錯,你果然隻有腦子還有些用處。”
見我咬緊下唇沒有回答的意思,他從懷裡掏出那把銀色的手槍,抵在我的額頭上:“我早就聽說吸血鬼中有人觸犯了戒條,帶著一個重新複活的靈魂逃出了統治者的管轄。但是很遺憾,即使你是阿納斯塔西婭的弟弟也逃不過彆的統治者的獵殺令。一個普通人身上帶有那麼強大的神力不是很奇怪嗎?悲哀的阿納斯塔西婭一定是親手廢掉了你的力量,所以你才能隱匿至今。”
“真是不幸啊,即使我不殺你,你的族人也會捉你回去,到時候就不會僅僅是死亡那麼痛快了。”聽到他扣動扳機的聲音,我總算知道他為什麼要多加上那一層鐵鎖,在一個完全失去行動力的人麵前,是不是普通人又有什麼差彆。
我苦笑一聲:“在這裡開槍不會被其他人發現嗎?”
沃倫輕揚起下巴,嘴角浮現出殘忍的冷笑:“不會。”
我閉上眼睛,等待著尖銳的子彈呼嘯著貫穿我的頭顱,槍口的壓力忽然變重,我緊張地崩起身體,槍卻意外地掉落在枕頭邊上。
我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掙開一條縫,心想是不是這家夥找到什麼讓我更痛苦的死亡方法了。
“怎麼是你啊!”依然是那副身子那張臉,卻狠狠地在我腦門上彈了一個腦蹦兒:“嚇死我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一時沒轉過彎來,眼前剛剛還準備一槍要了我命的家夥現在居然一臉迷茫地四處張望。難道是江海納的意識把沃倫強行踢出來了?
“問你話呢,你這麼看著我算怎麼回事啊?”他挑著眉毛望著我:“你這是怎麼了?被人捆的像死豬一樣?”
我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大喜過望地支使眼前真正的江海納:“幫我把這些東西解開。”
江海納聽話地解開了鐵鎖和手銬,滿心的疑惑反而更加強烈了:“你怎麼被警察抓了?”
“還不是因為李言的事。”我揉著被勒的紅腫的手腕,好笑著看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當了幫凶?”
誰知他聽到這裡卻是欲言又止,猶豫著小聲說道:“其實我早知道李言的事和你沒關係。”
“那你還跑去找我興師問罪。”
“不瞞你說。我一直覺得這件事蹊蹺得很。“江海納癟著嘴,一臉委屈勁兒:“那天本來我正和你說著話,你擺出那麼囂張的理由走開讓我很生氣,心想反正遲到了,索性翹掉那節課。可是我正在學校後麵轉悠的時候,腦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混混沌沌的。”
他邊回想著邊說:“讓我清醒的是一聲淒厲的尖叫,我看到自己居然在學校的天台上。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小心地趴在邊緣往下看,結果就看到你,和一個躺在地上看不出是誰的人。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李言。”
“所以你來找我,問是不是我害了她?”我脫口而出,卻覺得隱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這是一部分原因。”他皺起眉頭一臉沮喪:“因為當時我就在天台上,我害怕是自己失手把她推下去的。不過後來我才了解了詳細情況,肯定你絕對和李言的遇害沒有關係。”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過程:“你說當你和我分開以後,去了學校後麵?”
“好了,我知道翹課不對,你也用不著這樣吧?”
“不是。”我擺擺手一臉無奈:“你去的地方……是不是學校後麵那片老房子的廢墟?”
江海納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你怎麼知道!!”
我猛地撲過去捂住他的嘴,噓了幾聲壓低嗓門道:“你想死嗎?這裡還在警察的包圍下,出一點聲音誰都……”
在江海納慶幸的歎息中,我忽然意識到,剛才的沃倫不是說這裡四處都是警察,隻能在這裡呆一小會兒嗎?如果是這樣,這“一小會兒”的時間也未免太久了吧?
我輕輕下了床,湊到門邊上偷偷瞅了一眼,醫院的長廊空空如也,哪見半個人影!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他猛地蹦出一句話。
我掃了他一眼,走到病床前拾起剛才那把差點殺死我的銀色手槍,塞到江海納懷裡:“拿著。現在沒有時間解釋,跟我去一個地方。”
“這是什麼?”他接過來反反複複地看著。
我強壓住即將脫口而出的鄙視,把槍從他手裡抽回來,邊打開房門邊自我安慰:這家夥沒見過什麼世麵,不認識這種高級彆的反異武器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