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輕笑道:“彆看我這幾鍋湯用料很足,似乎頗為拋費,但你要知道,這幾鍋湯足夠我做上百道菜,上百碗麵,絲毫也不浪費。我這鋪麵藏得太深,得熬些老湯吊住客人。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在我這裡便是‘湯濃不怕巷子深’,等湯熬好了,總會有人聞著味兒找來。”
清湯和奶湯都熬上了,林淡便把香料包投入鹵湯,用大火燒滾,滾了一刻鐘又入肘子、豬骨、五花肉、豬皮等物,沸騰後蓋上鍋蓋,四周用濕巾堵住,免得蒸汽跑出來。
“這鍋鹵汁用小火熬到明天早上就能用了,大夥兒歇著去吧,留下一個人看火就行。”一切準備就緒,林淡拍拍手遣散大家。商隊還有乾貨生意要跑,幾個仆從收拾收拾東西,當下便離開了京城。
林淡正準備給母親和湯九做午飯,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人,卻是橋園飯莊的店小二,表情有些氣憤:“可把你這騙子找到了!你說,你賣給我家飯莊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怎麼以次充好呢!”
“小兄弟彆著急,有什麼事我隨你回橋園飯莊再說。”林淡非但不惱,還落落大方地給店小二倒了一杯熱茶。
店小二正是來抓人的,連忙去拉扯她,被湯九冷冷一瞥又膽怯了,隻得好聲好氣地把人請回去。那白皙俊秀的小廚子早已在店裡等候,明明是受害者,麵皮卻薄得很,討伐的語氣十分綿軟,“你賣給我的這些食材可能有問題,做不出頂級食材的味兒。你嘗嘗,這是用你賣給我的廣肚做的菜,這是從嚴家菜館買來的,都是一樣的海產,怎麼我家的和他家的味道差那麼多?”
林淡把兩桌菜都品嘗一番,不由笑了。她正愁不知該如何反擊嚴家,這位小廚子就把刀遞上來了。也罷,她不能與嚴家打擂台,總有人替自己打。
思及此,她擺手道:“去廚房,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做菜的。我這些乾貨都是從成百上千的貨品中一點一點挑揀積攢起來的,每一樣都堪稱頂級,絕對不會出問題。既然食材沒問題,那肯定是你的烹飪手法出了問題,咱們還是從源頭找找原因吧。”
小廚子想也不想就點頭答應了,隨即朝後廚走去,一舉一動乖巧得不得了。老掌櫃瞪了林淡一眼,似乎想罵她不知禮數,卻又礙於滿身戾氣的湯九,不敢開腔。一行人到得後廚,開始做菜。
林淡盯著小廚子看了半天,搖頭道:“你基本功很紮實,隻是欠缺一些經驗。用乾貨做菜,七成功夫在泡發,三成功夫在調味,你這泡發的功夫沒修煉到家,自然做不出好菜。”
“譬如這烏參,你光用水泡還不行,若隻是切成段煸炒,勉強可以用,若是整隻烏參入菜,肉質就會軟硬不均,口感變得極差,也不入味,客人自然不喜歡。我教你一個秘法,烏參入水泡發前,你最好將之放在燒熱的鐵板上烘焙一下,用筷子來回翻麵,待它表皮變得略有些焦,略有些黑,此時便可放到一旁。待它涼透之後,再用小刀刮掉外麵的焦皮,入水燉煮,片刻後撈出,放入井水冰鎮。為什麼要這樣處理?因為剛買來的烏參乾還蘊藏著一些潮氣,隻有徹底去除這些潮氣,它的口感才會均勻。水煮三遍,放涼三遍,這樣才算是真正發透了,用手一碰便輕輕回彈,觸感十分嫩滑。”
她一邊解說一邊處理烏參,一雙巧手上下翻飛,看呆了眾人。小廚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位林掌櫃不僅是個賣乾貨的,還是一位經驗十分老道的廚子。她這手泡發烏參的絕活,沒有三五年的鑽研,誰能想到其中關竅?然而她不僅想到了,還毫不吝嗇地教給旁人,品德心性亦是絕佳。
為了多學一點東西,小廚子連忙接手了發烏參的活兒。
林淡用帕子擦擦手,繼續處理魚肚,邊熬油邊解說:“你這廣肚也沒發對,得用油發,口感才爽滑軟糯。先用熱油浸泡,然後放涼,再用熱油炸,之後泡入灰水清洗,末了繼續泡水。待廣肚吸足了水分,變得似麵團一般軟糯,就可以入菜了。油發的魚肚口感比水發的更綿滑,又不失海貨的鮮美。若都用油泡發,莫說頂級廣肚,就算是品質最差的花心魚肚也能做成珍饈。”
說起做菜,林淡自是滔滔不絕,手裡的活兒也沒拉下,很快就燒好一鍋油,把魚肚投進去。廚師有沒有真功夫,上了灶台就見分曉。小廚子看著林淡,眼睛越來越亮,簡直像發現了寶藏。
在等待油溫冷卻的片刻,林淡又道:“你看看,這盆岩耳也沒發對,滾水燙了還不夠,還得加入少許粗鹽浸泡軟化,磨去背麵的絨毛……”
“對對對,您說得都對!林掌櫃我錯了,先前是我誤會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次。我廚藝不精,求您一定要教教我!前一陣嚴家菜館推出了一道新菜名為鬆鼠鱖魚,賣相、口味均是一絕,已把我家僅剩的一些食客全都勾走了,我要是再不長進,我這‘禦膳世家’的招牌就真得砸在我手裡!”小廚子雙手合十頻頻給林淡作揖。說一句良心話,隻看這泡發的手藝,林淡就不比他父親和祖父差,給他當師傅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