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賀霽睜眼就見掛鐘上的指針落在八點整的位置,視線錯開之際,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特意看了眼通訊器,上麵的時間跟掛鐘無異。
奇怪。
家居機器人今天居然沒有來敲門。
有定時提醒功能的家居機器人取代了鬨鐘的位置,相比於鬨鐘,機器人功能更多,更準時,隻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
賀霽疊好被子,早起衝了個澡。
嘩啦啦的水流聲中夾雜著幾聲悶響,像是敲門聲,但聽起來又有點差彆。
打開門,豎起來的藤蔓左搖右晃,連帶著身上的葉子顫粟。
再一抬頭,藤蔓已然遍布整個客廳,有的藤蔓卷著掃帚,它後麵的藤蔓抱著濕水的拖把。
掃帚先掃過一遍,拖把緊跟著擦過,連著三個拖把拖過以後,又有藤蔓在最後拿著乾紙巾一點點吸乾地上殘餘的水漬。
一套流程下來,地板磚光滑明亮的能倒映出人臉。
除此之外,還有打掃投影的,擦拭角落縫隙的,順著每根藤蔓看去,它們都忙得不可開交。
“醒了?”廚房裡,林江桉探出頭來,“桌上有溫水,先喝點,馬上就能吃飯了。”
廚房的藤蔓更忙碌,有拎著菜刀拍黃瓜切蒜片的,還有裹著豆漿機往裡塞豆子,拎著勺子攪和鍋裡的粥……
如果藤蔓有數的話,好像每根都利用上了。
“你怎麼起這麼早?”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大一為數不多的早自習休息日。
以林江桉經常逃課的性子,沒一覺睡到下午第一節課上課,都是失眠。
“這不是入住第一天,得在室友麵前好好表現嗎。”林江桉出來,藤蔓端著大盤小盤的往桌子上擺,“看,怎麼樣,做的不錯吧,這不比你那破營養液看的有食欲。”
賀霽不可否置,營養液唯一的優勢就是有營養,其他的,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都比正常飯菜要矮一節。
再加上林江桉做的都是老式中餐,味道更是沒的說,聞著就很香。
林江桉最後放下一杯咖啡,在滿桌食物中,這杯咖啡顯得有些不太搭配,但賀霽習慣早起一杯黑咖啡。
雖然不能理解,可做飯的時候還是準備了一杯。
賀霽早起有時候沒胃口,都是一杯黑咖啡草草了事,如果餓了也隻是把黑咖啡換成營養液,宿舍的廚房都不怎麼用,如果不是有自清潔功能,隻怕早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
煎餃和煎包子擺了兩盤,都是素餡的,用油煎過也不會很膩。
冰箱裡是沒有這些凍餃子包子這些半成品的,賀霽不會買,林江桉剛搬進來自然也沒時間去買。
賀霽咬了一口煎餃,外皮焦脆,單薄的餃子皮卻不失勁道,韭菜嫩又不辣口,烹飪火候剛好,“這些都是你今早現做的?”
“那當然,光揉麵都揉了半天。”林江桉的藤蔓要是會說話都得罵街,忙活了一早上,這些活,換個人來連一半都做不完。
分內工作做完的藤蔓默默消失,撤回前還不忘把手持工具放回原本的位置。
隨著屋內散落的藤蔓越來越少,漸漸地,響起了一道與安靜環境不太和諧的聲音。
‘滴滴’
‘滴滴’
‘警報、救救!救救我!’
‘滴滴、救救我!幫我一下,救救我!’
……
稚嫩的電子音聽著有幾分耳熟。
家用機器人被層疊的藤蔓堵在角落,剛才的求救聲都被堵的嚴嚴實實。
專注於家務的機器人沒有戰鬥係統,在藤蔓的鎮壓下毫無反抗之力,更甚至於,藤蔓已經撬開了麵板,扣扣搜搜在裡麵要繞開警報係統把機器人給強製關機呢。
林江桉看著淒淒慘慘的小機器人時,有一瞬間的尷尬,“那個……它總叫個不停,非得去敲你屋門。藤蔓打掃衛生的時候,它還總在旁邊叫嚷說‘我來做我來做’。”
話說到後麵,林江桉夾著嗓子,模仿小機器人的動靜。
“然後我就把它控製住了。”林江桉怕小機器人警報係統一直叫個不停會把賀霽吵醒,於是一邊擋著不讓它發出聲音,一邊嘗試拆解讓它徹底安靜。
要不是看在這機器人是賀霽的份上,藤蔓卷一下就能讓它徹底報廢。
下手有所顧忌,做起靜音工作來也不免費事,後來林江桉忙著做飯,就把小機器人的事給拋之腦後了。
被搶救下來的小機器人艱難的正了正自己被掀掉的腦殼,輪子碾過藤蔓,它一頭撞在了臥室門上,“起床,快起床啦!”
機器人的鬨鐘叫醒服務,在臥室門開啟之前都一直存在,雖然時間早已經過了,但賀霽沒有在機器人敲門之後再出來,所以恢複行動的第一時間,小機器人就又去敲門了。
“噗……”林江桉沒見過這麼蠢的人工智障,“你怎麼會用這麼傻的鐵疙瘩。”
市麵上的智能款早都不用設定了,賀霽這個感覺像是被淘汰了好幾年的老人機。
按理說,以賀霽的身份地位,家裡的機器人不應該是這個水平。
“太高級的機器人用起來麻煩。”反正寢室空間不大,賀霽還是更喜歡凡事親力親為,機器人隻要有敲門的程序就夠用。
林江桉指了指依舊鍥而不舍撞門的機器人說:“那太笨的機器人就沒有什麼困擾嗎?”
賀霽:“……小白,自動關機。”
‘滴’
語音指令輸入,機器人眼睛裡的光閃了閃,挪回充電樁旁邊才關機。
---
帝國A市中心醫院內。
醫生站在病床邊,指尖推著鼻梁上的老花鏡,仔仔細細逐字逐句的看過病例,在旁邊人問詢的目光中搖了搖頭,“情況很不好,在所有被搶救回來的實驗體中,他的精神狀態最差,而且……精神識海是一片荒蕪,如果說正常人的精神識海是汪洋,那他的精神識海就是沙漠,但很奇怪,他居然還活著。”
精神識海是人的另一個大腦,大腦受到重創,隻要精神識海沒碎,那就還有治愈的可能。
但要是精神識海消散,哪怕身體看起來毫無異樣,人也會在日複一日的萎靡中喪命。
所以,精神識海是很重要的東西。
眼下,這位人魚實驗體,倒是挑戰了星際醫學極限。
單悸雙臂環胸,指著光平上的亮點問:“這裡顯示意識清晰,可我在這幾天怎麼都不見他睜眼?”
實驗體被賀霽救回來,就轉交給了上級,作為賀霽直屬上級,這批實驗體都交由單悸全程跟進。
醫生說:“醒了,意識清醒,應該是他自己不想睜眼。”
人魚實驗體表麵上看起來安靜的像是睡死過去,實際上是閉目聽著這些人在自己病床邊交談。
‘咚咚’
“打擾一下。”
單悸一回頭,看見來人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頭,複而起身不動聲色的站在了病床前,隔絕了門口那人看向床上病人的眼神,“豐克少校來醫院做體檢嗎?住院部不提供治療,你應該去……”
“明人不說暗話,把那個人給我。”丹尼爾·豐克輕抬下顎,看向單悸時眼神輕蔑,抬手招呼著身後的屬下就要進來把人魚Omega帶走。
單悸抬手,隨意往丹尼爾肩上一搭,“他傷得很重,離開這張病床能撐過十分鐘就算醫學奇跡,你把他帶走也聞不出什麼。”
帝國在麵對拯救回來的實驗體事情上分為了兩派,一派認為在實驗室那種地方待久了本就是對他們心理和身體上雙重迫害,好不容易把人救回來,自然是要以保護救助為主。
一派卻激進覺得,在實驗室待了那麼久,或多或少都得知道些實驗室的內幕,抓起來往審訊室一塞,總能審出個所以然來。
丹尼爾曾是激進派的主導人,後來因為審訊事曝光,大家認為這種手段兌付奄奄一息的實驗體太過殘忍,輿論壓力過大導致他軍銜一降再降,如果不是豐克家族及時補救,隻怕丹尼爾這會已經在審判台上過頭七了。
風聲一過,丹尼爾又舊態複萌。
多數被救出來的實驗品都已經失去自主能力,且沒有意識,無法開口,像常人一樣言語,審訊難度很高。
但眼下,精神力溢散卻意識清醒無法陷入沉睡的人魚實驗品,似乎成了丹尼爾最佳審訊對象。
畢竟和其他實驗品比起來,眼前這個人魚實驗品就算沒有完全成功,也能達到百分之八九十。
丹尼爾認為,活得越久,知道的內幕消息就越多。
這才急吼吼的打了報告過來要人。
丹尼爾將手抬到單悸麵前,抖了抖手裡的紙質文件,“看下麵的章,元帥蓋的,怕你電子版看不清楚,特意找人打印了出來,怎麼樣?能看見嗎?”
紙張‘嘩啦嘩啦’的響聲,還帶著沒有散儘的油墨刺鼻的味道。
丹尼爾笑的一臉勢在必得,“還等什麼,讓讓唄。”
單悸沒讓,反而搭在他肩上的手扣緊。
丹尼爾挑眉看他,“什麼意思?”
“他會死。”
“救回來的實驗品死的還不少嗎?死之前能夠說出點有用的信息那他這條命也死的值了。”丹尼爾混不在意的語氣,全然沒將人魚實驗品的這條命放在眼裡。
單悸擰眉:“實驗品都是無辜被牽扯的普通人,你這麼做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彆。”
丹尼爾拽住單悸的手腕,狠狠甩開,語氣輕蔑道:“我讓他們死得其所。讓他們的死亡變得有意義。”
單悸:“我再說一遍,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精神識海的監測足夠證明這一點。”
“腦子靈活一點,不要隻一味地相信冷冰冰的電子數據。”丹尼爾後撤半步說:“他們到底知不知道,還得等我審了以後再說。我要藥,保他不死還不行嗎?看你們小心翼翼的樣子,格局放大一點,這樣在乎一些有的沒的,能成什麼大事。”
單悸嗤笑,“你以前審過的實驗體,怎麼不見你得出什麼結果來。”
“說不定結果就是在下一個呢。”丹尼爾抬手,“來,帶走。”
單悸橫了一眼走進來的人,“我看誰敢!”
他的身份在這擺著,官大一級壓死人,身著防護服的下屬一時間也沒敢輕舉妄動。
丹尼爾眯了一下眼睛,“你真是一點沒把阿爾瓦元帥放在眼裡啊。”
單悸:“我隻聽命於殿下。”
“他又不在,做人要圓滑一點。”見硬的不行,丹尼爾開口也試了試軟招,“萬一我把人帶回去真審除了點重要信息,你作為這件事中的順從幫助者,肯定也能得點好處不是?”
單悸後退半步,拉開自己與丹尼爾之間的距離,並未應聲。
“丹尼爾少校,這是要從我的手裡搶人嗎?”賀霽語氣淡淡,推開擋門的幾人走了進來。
丹尼爾麵色驟變,他知道這批實驗品是賀霽安排人照顧的,本來想打個時間差,趁著賀霽不在這先把人帶走,等賀霽收到消息趕來,審訊早都結束了。
要是實驗品知道什麼,這個時間他能從實驗品嘴裡挖出東西,要是不知道,正好順勢把實驗品還給賀霽讓他帶走。
卻沒想到好巧不巧的賀霽居然過來了。
丹尼爾嘴角抽動,暗道一聲倒黴,幾次想開口,最終隻是微微欠身,“抱歉,是我僭越了。”
賀霽轉身說:“跟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