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5)
出了毛竹林,他們沿著主道一路前行,半個多時辰後,終於趕到了北城門下。
卻發現明明還沒到亥時,城門已經關了。
兩人都奇怪著。劉章跳下馬,跑至城門下,向著闕樓中的站崗侍衛喊話。一個侍衛下了樓,向劉章解釋道:“朝廷正在緊密地追緝刺客。夜裡巡查得緊。城門關閉的時間比往常提前了兩個時辰。”
那侍衛認得劉章,因此顯得十分為難。劉章也不願勉強這個小侍衛,給他添不是。
劉章走了回去。呂弦急切問道:“今晚進不了城了?”
劉章道:“怎麼辦?你家裡一定在找你呢。”
“找不到我才好呢。”呂弦自言自語,“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了。”
“你怎麼了?”
“沒什麼。”呂弦道,“那我們要回樹林借宿一宿嗎。可是已經跑了半個時辰,你的馬不能再跑了。”
“我知道前麵有個驛館,可以去那兒借宿。”劉章指了指西麵,“可是你嘛……”
“那又有什麼關係。”呂弦挑了挑眉毛道:“上馬,我們去。”
走了不到一裡的路,他們到了那家簡陋的小驛館。
劉章下馬去敲門。過了好久,掌櫃才姍姍來遲,披著衣服,打著哈欠給他們開門,看上去像是不太願意。劉章去驛館後麵的馬廄拴了馬。
一片黑漆漆的殿堂裡,掌櫃的點了一盞小油燈。一燈如豆,微月半天,連桌椅都看上去陰森森的,鍍著一層鬼光。
掌櫃走到帳台裡,打開竹簡簿子,睡眼惺忪道:“一個人一兩銀子。兩個人二兩。”
劉章一掏錢袋。壞了!方才他還慷慨的很,把身上的銀子全給了婆婆。
呂弦看他麵露窘色,心裡知道了一二,有些幸災樂禍道:“連你也沒錢了?”
劉章正想著身上哪裡還有銀子。呂弦把抱了許久的小酒壇扔到劉章懷裡,從發髻裡拔下一根絳色瓔珞簪子放到帳台上問道:“這個夠不夠。”
掌櫃的瞬時醒了大半,點著頭欣喜道:“夠了夠了!”
劉章阻攔道:“這怎麼行?”
呂弦擺擺手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一隻簪子能換一夜良宵,還好過戴在頭上孤芳自賞呢。”
劉章饒有興趣地看著呂弦,“這話倒有些意思。”
呂弦最後瞧了一眼這隻瓔珞簪子,當時張太後還嘲笑她戴著這隻簪子老氣呢。大概是她太過緊張了,一隻簪子都能勾起她的舊憶。宮中的繁華似錦般的短短兩月裡,多少耳聞眼見都成了一場空夢。當時她進宮前,家人又是請裁縫,又是給她裝點得滴水不漏,也不過像是自作多情罷了。
掌櫃的把房牌交給呂弦,便走回樓上去睡了。“我去外麵喂馬。”劉章把小酒壇放到桌上,正準備走出門,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對呂弦說:“呂弦,你出來一下,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呂弦跟著他走出來,問道:“什麼事?”
劉章脫下大氅,掛到一邊,把乾草從地上抱起,放進馬槽裡,“我就要回齊國了?”
“回齊國?什麼時候?”
“還要一段時間,等到渭水的航期到了就走。”劉章道,“但是興居依舊會留在長安。”
“哦……”,呂弦微微有些失落似的。
“所以有些話我必須要跟你說。”這個一向雷厲風行的人第一次顯得有些為難起來,他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自己被烙上的手臂,“首先,我想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我向我的粗魯行為道歉。”
“其實我也沒放在心上。”呂弦道,“你不用向我道歉。”
劉章笑了笑:“那我就當你是原諒我了。”
“算是吧,要和我說的就是這個嗎?”
“還有一件事情。”劉章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弟弟。興居他……”
呂弦忙道:“我沒有……”
“我可沒說討厭。”劉章打斷她道:“我看的出來他喜歡你。但你好像並不在意。那天你來討要玉佩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是的。”呂弦道,“我從來沒有對他傾心過,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你可彆急著撇清關係。”,劉章倚著馬廄欄杆,溫和地說道,“興居可對你很用心呢。既然你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情,那就請你親自把你剛剛說的話告訴他吧。”
“親自?”
“那才好讓他死了心啊。”劉章道,“我知道我似乎有些多管閒事……但是,我真的希望興居在人情上能夠少受一些挫折。彆看這個家夥傻頭傻腦的,對很多事情他特彆在意。”
“我會的。看不出來嘛,你這個做哥哥的還挺用心的。”
劉章道:“我們雖不是同母所生,但我從小與興居感情甚是篤深。”
馬兒喘著氣,饑餓地咀嚼著,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空氣裡都漂浮著草料的鬆軟氣味。劉章又取了水瓢,從一旁的水槽裡舀了一瓢水倒進馬槽裡。
“會有人值得他去愛的。但不是我。”,呂弦緩緩開口道:“他善良,而且心地質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