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8) 四月春,永豐柳,……(1 / 2)

斷弦 塤寒 5586 字 8個月前

四月春,永豐柳,無人儘日花飛雪。

和睦的春日裡,空氣裡透著儂軟的暖意。劉興居在庭院裡獨自舞劍,劍鋒劈開空中輕盈漂浮的柳絮,落地惹起一片白煙。

劉章站在廡廊,手背在身後,望著劉興居好久。他們這樣冷淡著,彼此一言不發已經好些時日了,自從兩人爭吵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劉章心裡哭笑不得,他們竟像小孩子一樣鬨起了彆扭。

劉興居最後對劉章說的話就是:“你為何這樣不振,就是不願意低下頭再為自己爭一爭。”劉章隻是沉默著,仰頭看著陽光下,飄灑在塵埃裡的紛飛柳絮,這樣自由而坦然地飛舞到穹廬的儘頭,像是以一個清高的姿態,蔑視著塵世的繽紛造物。

他累了,他已經享儘了長安的浮華,如今名利一如斷了的緣分,隻願有一隅世外之地,成為的容身之所。小舟從此逝,滄海寄餘生。他正渴望孤獨,來治療他用儘一切辦法也掩蓋不了的隱痛。

沒有人能攔著他離開長安的決心。

劉章突然想試探劉興居一下,撿起在地上,被掃到角落的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石子,用力擲去。劉興居眼疾手快,轉身揮劍劈來,把小石子劈成兩半。

劉章微微一笑。這些年,這小子在他的指引下,已經長進那麼多了,看來他最終是可以放寬心了。畢竟,明日他便要離開了啊。

劉興居拄著劍,吃力地呼吸著, “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嗎。乾嘛還要來招惹我。”話音剛落,賭氣般地抬起劍就劈下頭頂上的一截桃木枝。

劉章撐著欄杆縱身跳出去,幾步走到劉興居麵前。

還沒等劉章說話,劉興居忽然挑起劍朝劉章刺去,他知道劉章的能耐。“你要乾什麼?”劉章躲閃不及,忙見招拆招,撿起地上的那截桃木枝,兵來將擋。幾番躲閃後,劉章轉守為攻,逼得劉興居步步倒退過去。直到那桃木枝被削得傷痕累累,劉章才收了劍勢,把桃木枝扔得遠遠的。劉興居低頭一看,枝梢早就挑破了他的胸前的對襟。

劉興居氣得一言不發,扔了劍,劉章什麼話都沒有說,把劍撿起來還給他,“你總不會為了我回齊國,恨我一輩子的。”

老管家方才已經到來,站在一旁看的心驚肉跳,不知他們怎麼突然乾起架來的,一聲不敢吭,害怕兩位主人有什麼差池。等到這時,方才敢打斷他們道:“大人,門外有一人求見。”

“誰?”劉章問。

“他自稱叫周善。來自齊國。”

劉章和劉興居一聽,都驚訝不已,異口同聲道:“快請。”

那叫周善的人被管家引進客室。

“周大人!”劉章欣喜地上前跑進天井迎接。劉興居不可思議道,又驚又喜道:“真的是周大人!”

那叫周善的來客,邁著大步上前,年紀已過六十,兩鬢已斑。一身樸素打扮,舉手投足間顯露著經曆世故的老態和沉穩。管家驚訝地發現劉章和劉興居這會兒暫且都忘了方才的不悅,和那人親切無比。

這人正是那覲見的齊國使者,曾是老齊王的內史勳,這次訪問老齊王之子,不期而至,使得劉章也難得流露出這些日子裡難得看到的欣喜。

“周大人,請坐。”劉章命人賜席。

周善見了劉興居無比親切,像叔侄一般,抓著他的兩條膀子爽快地大笑道:“好幾年不見你,都長得這麼高大結實了。”

劉興居笑著,問候道:“周大人。好久不見。身體可好?”

“好好好!”周善笑道,“托齊國的福運,除了一條腿不結實,還能活個幾年。”

劉興居關切道:“你的腿還……”

“不算壞!”老人雖行為遲緩,但依然顯露著矯健,“還不用拄拐子!”

劉興居道:“這都多少年沒見您了,怎麼一眨眼您就忽然出現在麵前了。”

三人歡喜地寒暄了一番,以解久彆的相思之苦。劉章吩咐婢女端茶倒酒,不亦說乎。

周善又看著劉章,苦笑道,“侯爺,我還不服老,撐著半條老命苟且活在世上,看到你們我才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看到你們,我真為老齊王感到欣慰。

“我已經不是人稱的朱虛侯了。”劉章垂目道,“周大人,你怎麼突然到來,我和興居都沒來得及相迎。”

“我正是為此而來的。”周善切入正題,“齊王派我作為使節,前來覲見太皇太後。方才我進宮,已經向太皇太後遞交了齊王與五位諸侯的聯名上書……”

劉章一聽,大驚道:“我王兄他……”

周善湊近了劉章,鄭重道:“齊王要以臨淄一城,換你朱虛侯之爵。”

劉興居正在喝茶,一下子被嗆到了,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劉章道:“哥哥怎麼能自作主張,派你今早覲見,而我還被蒙在鼓裡?”

周善道:“大人你莫要休怪於齊王,要怪就責怪我吧。自從齊王知道你要回齊國時,齊王一直心急如焚啊。”

“太皇太後可接見了你。”

“沒有,太皇太後拒絕見我,但收了我們的信箋。”

劉章一拍案道,“壞了,我就猜到如此,事情不妙。”

劉興居道:“當年父王被呂雉困於未央宮,父王以獻出城陽郡方能脫身。難道我們現在再以一座城池博她寬恕,還不容易?”

劉章著急道:“哥哥想重施舊計,反倒是害了我。父王當年獻出城陽,但可一而不可再。可當年的呂雉已經不比如今,她這些年來收斂了多少土地,劉家人韜光養晦,被她步步相逼,一座城池哪裡會被她放在眼裡?呂雉現在一定在自鳴得意,隻怕我們得不償失啊。我哥哥怎麼能不懂這個道理呢。”

劉章的一番話,頓時讓大家的心冷了一大截,都沉默下去。

周善思忖一番,緩緩啟齒道:“我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你所言極是。”

劉興居霍地站了起來,怒道:“周大人,哥哥,你們是怎麼了,諸國之中,齊國最大。難道太皇太後還會怎麼刁難我們不成?為何畏懼成這樣。”

劉章拉劉興居坐下,道:“冷靜一些。現在不是你一時意氣的時候。”

劉興居撣了撣衣裾,又不忿地坐下。

劉章搖搖頭道:“我隻是不明白,我已經打定主意回齊國。哥哥為何還要作此決策?”

周善與劉章四目相對,喝了一口茶道:“侯爺,我有些話要單獨和你談談……”

劉章奇怪地看了劉興居一眼道:“周大人有話直說,我想沒什麼話是興居聽不得的吧……”

周善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劉興居識趣,正準備站起,又被劉章拉回座位。劉興居心領神會,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即使他們翻了臉,他們也保持這兄弟倆長久以來的誓言,幾乎形成了一種默契——永無秘密。

“好吧。”周善道,“這些話隻是我的揣測。但您不可不防。”

“什麼事?”

“其實我長久以來一直有這個疑慮。”周善道,“你可知道當年侍奉老齊王的孫公公?”

“當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