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們在庭院裡飲食正歡,呂夫人也把孩子托給侍女,抽出身來應付。唯有閨房前的庭院深深,將喧囂排在牆外,享受著靜謐,空氣裡還有一絲海棠的甜香。
呂弦做東,在自個兒的地盤上擺了個小宴,和平日裡親切的婢女奴仆一起賞月飲酒。猜謎做對,興頭越來越旺,也好不熱鬨。一個丫頭笑道:“呂府又多了個姑娘,這下可好了。往後咱們姑娘又多了一個伴了。”呂弦正想應對,忽然又悲傷起來,孩子出生了,可她卻是到了一定要嫁人的年紀了……
遠處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姍姍而來,原來是呂斕。呂斕一邊走進一邊笑道:“原來姐姐這兒還彆有一番天地啊。你們偷著樂,怎麼能不叫我來。”
呂弦讓出她的座位給她,笑道:“不是不想請你。隻怕要比猜謎做對的才情,沒人能比得過你。”圍著石桌的女婢奴仆們紛紛起身要讓座,呂斕忙道:“我不坐了,姐姐,我是特地來找你有話說。”
呂弦被呂斕拉到一邊,說道:“爹在前頭正喝得高興,和四叔說話,我就坐在四叔旁邊,被我聽見了。”
“什麼話,這麼神秘啊。”
“我聽見四叔問爹,你有沒有許人。爹說還沒有,但也快有人家了。”
聽到這裡,呂弦已經覺得頭腦一下子烘熱……
呂斕又道:“父親說他前些日子父親進宮覲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好像有意思要把你嫁給淮陽王,但還不確切,要父親做決定。聽父親的口氣,恐怕這親事要成。”
呂弦隻覺得方才喝下肚的米酒,在胸腔裡翻江倒海,她臉色鐵青,近乎要暈過去。呂斕忙扶著她,讓她坐到屋裡去。等她緩過神來,看見婢女圍攏著她,呂弦忙揮揮手說自己不過是喝醉了,讓她們散去。呂斕也轉身要出門,而手腕被呂弦緊緊握住,隻聽她顫抖著問道:“爹又說了什麼。”
“其他的話我就不知道了。”呂斕毫不知過去的因果,竟然還一個勁地勸道,“姐姐,你早晚都是要嫁人的。雖說是要離了長安,可嫁給淮陽王,得到了名分又有什麼不好。”
“哥哥說什麼了嗎?”
“哥哥嘛……還是那張臉色,什麼表情都沒有的,也不說什麼。”
呂弦坐在床榻上,頭埋在手心裡,深深地彎下身軀。她沒有哭,隻是靜坐了很久。
爹會答應的,他當然會答應,太皇太後傳下來的意思,他自然是吭一聲都不敢。把她嫁給淮陽王,全然可以忘了妹妹的深仇大恨,隻要圖個未來淮陽王後的名分,又省去了這個不爭氣的女兒的麻煩! 若她真的被嫁到淮陽去,她能想象到那個猥瑣的家夥涎著臉,戲弄著她的模樣……被玩膩了,她便被舍棄在冷宮裡,成為第二個姑母,終日聽著玉漏的聲音,數著漫長的年月……就這樣度過了一生……
“不!”呂弦猛地站起來,推開門,眾人已經散了,呂斕也走了,瀟瀟的夜下,隻剩下她。幾丈外的地方,正喝得酒酣耳熱的親友們大概是說起了什麼,一同大笑了起來,沒有了往日的往來理解,這笑聲像是張牙舞爪的……周遭,猙獰的周遭,似乎潛伏著一頭野獸,豎著毛發,盯著她看著。
大家都沉浸在喜悅中,不是她煞風景的時候……她一下子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