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章和劉興居在天井裡等她,心中五味雜陳。
她閉口不提要嫁去淮陽的事情,隻像信裡寫的那樣來探望他們兩位朋友,她還以為他們並不知情。
在劉章眼中,她瘦了很多,淺淺的朱粉掩飾不住她蒼白的麵色。而在她眼裡,劉章像是削去了幾分桀驁,多了幾分心甘情願的平靜。
風裹著幾分不安的陰冷氣味吹進廳堂裡,山雨欲來風滿樓……
“起風了,快要下雨。”劉章道。
“是啊……”呂弦道。
劉章心裡覺得好笑,他有那麼多話要說,而他竟隻能說出一句“起風了……”
天迅速地暗下來。廳堂裡顯得影影憧憧的,各自壓抑著。
呂弦問道:“興居,你回長安後,還會走嗎?”
“應該不會啦。”劉興居看了一眼劉章,“畢竟,二哥算是我唯一的親人的。”
親人……呂弦忽然悲從中來,她將失去一切,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心裡有一把匕首又開始攪得她疼了,她不能在這裡哭,她不能讓他們知道她已經陷入絕境。她倏地站起來,屈膝行禮,編理由脫身:“哥哥還在外頭等我,母親家有個表親忽然來家裡拜訪,我還要快點回去,先告辭了。”
兩人挽留不住她,堅持送她出門。
乘著絕望的眼淚迸出眼眶前,她已經上了馬車。猝不及防地,絕望翻滾著撲向她,幸好她最終沒有哭。她沒有預料到一年以後她再見到劉章,依然是這樣的脆弱,無力抵抗她的脆弱。
“走吧。”呂鑫對阿四說。
劉章和劉興居看著她逃也似地踏上馬車,撩起簾子進去,再也沒有出來。那簾子像一堵嚴嚴實實的牆,把今天於今後徹底隔絕了。
隨著踢踏踢踏的聲響,馬車走了。她閉上眼睛,把頭靠在呂鑫的肩上。呂鑫攬著她,兩人在無邊無儘的時間的荒野裡,沉默。
忽然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呂弦!”
真真切切的,她忽的醒過來了。她和呂鑫驚愕地撩起簾子往外看。
隻見劉章追上馬車,眨眼間已經堵在了馬車前頭。
呂弦抬著簾子,怔怔地看著他,“什麼事?”
劉章緩了緩氣,走到她麵前,凝視著她,張口說道:“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空中嘩啦啦地一個響雷,把他的話迅速掩蓋了。
呂弦沒聽到,隻見他麵色凝重,便走下馬車,走到他麵前,疑惑道:“你說什麼?”
“嫁給我。”他說。
呂弦驚愕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烏雲沉沉地壓在頭上,終於一場大雨憋足了勁,下了下來。
“嫁給我!”劉章把她拉到最近的一個窄窄的屋簷下。
他的身邊當然是從來不缺女人的,但是他從來不敢真正對一個女人許諾。真正的愛和幸福對他來說是從來是種不可想象的奢侈,他從來不曾擁有過。他也從來不敢想象他能得到全部的,真誠的愛;幸福在他的心裡從來是點燃的蠟燭,海市蜃樓一場……
而現在,他終於覺得這場雷雨把他驚醒了,在他即將失去這份感情前。
不遠處的匾牌下,管家望見劉章在淋雨,忙要去送傘,而被劉興居攔住了:“讓他們去。”這可能是最後唯一屬於他們的一刻了。雨簾瀑布般從瓦擋泄下來,把他和兩人隔得好遠,在兩個世界裡……他一直都知道,他在這場愛情中,隻是個局外人。劉興居頭也不回地返回去了。
阿四扭過身,撩起簾子,不知所措地詢問呂鑫。呂鑫瞟著紗窗外,緘默不語。
呂弦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侯爺,我就要嫁人了……”
“我知道。”
她愣生生地失語了,一切都太突然了。淚花在呂弦眼睛裡亂轉。這算什麼?他曾經那麼果斷地拒絕了她,而現在他卻向她求婚?在她大局已定的時候?這算是戲謔嗎?
她蒼涼地一笑,轉身走進雨裡。
劉章忙牽住她冰涼冰涼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隻要我願意,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
“不要再說不可能的話了。是太皇太後賜的婚。”
“等我,等我去求她,改變這還沒有實現的詔令。”
白辣辣的雨打得她的臉生疼生疼的。
“侯爺,覆水難收,已經到了這一步,什麼都已成定局了。”
“可你還沒有離開長安,不是嗎?”他輕輕捧住她的麵孔,“你走了,長安對我又有何意義?”
呂弦惶恐又欣喜地看著他,眼前暮靄沉沉的樣子,不知是雨水還是感激的淚花,“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沒有必要去冒險。”
她刹那間覺得,有他這句話就夠了,從此以後,這場大雨是要被她搜集在小瓷瓶裡,在苦寂的生命裡,懷揣在胸口,永遠珍藏的。
劉章把她送到馬車上,看著她遠去。
這場雨讓她迅速地得了傷寒,真的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