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日哭,有一半是真為著女兒,另一半是想哭給顏連章聽的,她還當顏連章定然在上房裡呢,她的院子跟另兩個姨娘的院子門對著門,那邊有個響動,怎麼也瞞不過她的。
既不在姨娘這裡,自然是在上房,可她哭了半日,顏連章的影子都沒見著,還受了這樣的懲罰,關起來頭一二日還想著老爺能來救她,一日一日的等,扒著大門瞧見對麵院子都打扮齊整的去送顏明潼選秀,她才知道顏連章待她也不過就是個妾。
睞姨娘是得寵的,十日裡頭顏連章總有三日歇在她這兒,餘下的安姨娘跟張姨娘一人分得一日,她覺得她是妾裡頭第一個得寵愛的,不成想拿這付身子去碰了硬壁。
她身邊的丫頭便勸了她,抱個姐兒去又有什麼相乾呢,兒子才是要緊的,沒有兒子便似安姨娘張姨娘似的,寵愛沒有,東西也沒有。
睞姨娘叫關了一月,咬牙認了,沒有女兒她還有兒子!等到上房嬤嬤來的時候,連椅子都不敢坐滿,安姑姑和和氣氣的,半點沒說她做了錯事,隻說她身子既養活好了,就該往上房請安去了。
睞姨娘第二日早早就在耳房裡垂手等著,眼看著小丫頭拎水進去,金盆銀匜說不儘的富貴,把頭垂的低低的,心裡想著等張姨娘來了,必要刺她兩句,哪裡知道張姨娘一進來,同她是一般打扮。
兩人都穿的素淨,素麵的褙子,銀打的首飾,睞姨娘最愛帶鐲子的,一邊腕上能帶七八隻,今兒也規規矩矩的隻戴了一對銀的,妝也素淨的很,兩個這樣打扮,倒把安姨娘顯出來了。
彼此看一眼,知道一樣是受罰,張姨娘也沒了諷笑旁人的心思,垂手立在耳房裡,聽見裡頭聲兒重起來,整整衣裳,等著叫請。
安姨娘是頭一個,往後是張姨娘,最後是睞姨娘,明沅抬眼看看她,就又似尋常般低下頭去,挨在紀氏懷裡,澄哥兒坐在她另一麵,紀氏問她一句,她就答一句,明沅已經學到《弟子規》了。
睞姨娘的眼睛在女兒身上打了轉,把眼眶裡那點濕意忍了回去,跟著另兩個行了禮,紀氏還挨在榻上,眼皮一抬衝她們點點頭。
明沅跟澄哥兒兩個俱都立到地下去,兩人一般行禮,問了聲姨娘好,日日都是如此,禮數上邊,紀氏是一點都不肯錯的,就算是澄哥兒的親娘不在,也一並要這三位姨娘問安。
她一招手把明湘明洛招到身邊來,問她們:“妹妹學的好不好?”
明洛垂了眼睛,她知道姨娘受了教訓,也不敢再爭先,點頭說了聲好,紀氏便道:“等你們六妹妹過了生日,就同你們一道去蒙館了。”
明沅早就知道,她屋子裡的羅漢榻叫挪了個位置,臨著窗擺出一張寫字的桌子來,已經鋪上紙,除了一套文房四寶,還給她一個荷葉形的青瓷筆插。
她才來上房兩個多月,就已經是個小富婆了,登東西的冊子上麵細細寫了兩頁,倒有一多半兒是顏明潼用過的東西。
紀氏讓她先習柳體,送來的也是柳體字帖,給她布置了功課,怕她骨頭軟,叫每日先習三張大字。等到十月她過了生日,字也寫的像樣了,再送她進學,總不能甚都不懂就去了蒙館。
明沅回去乖乖練字,她的手穩,雖然力道不足,描出來的字卻不曾出框,頭一日她還寫得差些,到第二日第三日,便很能看了,偶爾才因為力氣不足,甩出些墨來。
紀氏看著滿意,特意撿了一幅出來:“這個就算作是給你爹爹的壽禮罷。”顏連章的壽宴自然不會不辦,幾個女兒早早就預備起來,隻有明沅因著實在年小,倒沒想叫她備上什麼,有一張字已是有心了。
明沅卻不這麼想,她得更好一點,起碼不能比另外兩個庶姐差的太遠,她回了屋就坐在了小杌子上歎氣,喜姑姑過來問了,就皺了眉毛噘嘴巴:“姑姑,四姐姐五姐姐送的好。”喜姑姑正算詫異,就看她歎一口氣,低了腦袋搖搖頭:“我的不好。”
澄哥兒要送什麼明沅不知道,他瞞得死死的,連紀氏都不說,可兩個庶姐卻知道的,明湘自己畫了一幅畫,明洛預備了一隻琴曲,到她這裡就是樣樣都不顯了。
喜姑姑斂斂眉頭,覺著今兒話音不對,可明沅自來不掐尖,隻怕是五姑娘在她麵前說了甚,走上去摸她的頭:“姐兒才練了幾天字,就寫得恁般好了,老爺看見了,隻有高興的。”
經著明沅提點她也思量起來,隻一張描紅字確是太薄了些,明沅自己想不出辦法來,可她知道喜姑姑一定有辦法,果然夜裡她就拿了隻小籮來,自裡頭翻出兩條大紅的絲絛,笑眯眯的問明沅:“六姑娘想不想學打結子呀?”
明沅有時候寫字久了,也會有丫頭逗她玩一會,或是抱著她去看看院裡的花,或是給她貼貼花片,打結子也學過一些,隻會最簡單的兩邊對穿。
采菽就是好手,喜姑姑叫了她進來:“你教姑娘打個結子,中當綴上小葫蘆,再掛兩個玉蝠,取個好意頭。”
采菽一聽便明白過來:“可是給老爺的生辰禮?”拿出來看了便道:“那就打個雙錢結吧,福祿財都有了,意頭好,還不費事兒。”
明沅仰了臉笑,她不懂的東西有很多,沒有現成的老師,她還可以自己摸索,她是比明潼差,可不能比所有人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