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是一脈相承的命定相衡,就如同萬物枯榮間的一盛一衰,在此消彼長下相生相克,他生來就注定奪她所有,她存在則必定亂他命數。他們既為彼此的一線轉機,卻也因氣運相連,招致福禍同門,吉凶成謎。
她不想抹煞他。卻也,抹煞不了他。
她非但抹煞不了他,而且,還必須為求生機,任由他成長,放任他分走她的能量。
為與不為,是願是欲,於此間再無差異。
因為,它們造成的結果,根本就是殊途同歸。
混沌珠內的第一抹靈識在思索著修煉法門的同時,不由自主地想要發笑,恬靜漠泊的心境摻雜著絲絲空然的冷意。
“……真是好一道難題。”
混沌訣的修煉法門雖未臻於成熟,可是走得路子卻是在妄圖容納整個世間。能夠容納三千世間的東西唯有本源,然而她卻是在虛妄自己能屹於本源之上。
她至今才終於發現,原來自己真正的野望是如此之深。
虛妄終是虛妄。
方生方死,自成一環。起於後世的記憶中存在著生物之鏈,高等低等,弱肉強食,但在她而言,最高等的生命也無非為不具任何靈識的本源。可,既然本源不具靈識,又談何有生,談何有命?
說到底,站在本源之上,正如是立於草木以上之物。
——唯,螻蟻爾。
混沌珠內的第二抹靈識給她帶來了轉機,這不光是指他與她能夠在不遠的將來合力承受盤古開天地之威能,亦是指,出現在她麵前的兩條可選之道——究竟是堅持,還是放棄。究竟是繼續追尋那虛無飄渺的超脫於本源之上,背負起可能被本源吞噬的風險,走一條不歸路。還是,心甘情願地成為那一隻最近於本源,卻始終立然於本源之下的……不失本心的螻蟻。
而,若是勘破不了這些,她的修為,恐怕在有生之年,將再無法寸進。
或許現在思索這個問題是過早了些,但是,問題已經產生,當她意識到自己出現了道境上的瓶頸問題時,一切都變得無法挽回,畢竟,她不可能抹煞掉自己的想法。隻能說,大道雖不是生靈,也不懂得如何算計人,但是,它丫計算起來根本就不是人。
“無論怎麼想,這種問題都不是現在的我能夠考慮到的。”
她苦中作樂地說著。長大了一圈的第三千零一顆珠子在聽到她的聲音後,於虛無中緊張得張望。注意到他的動靜,她幾乎是又恨又憐地盯著他。
屬於蘇曉的部分在她心底鼓噪出破口大罵的欲望,可她卻是努力地按捺著多餘的情緒,不讓自己針對於大道的憤恨波及到他身上。
半晌後。
在他圍著三千顆珠子轉到第二十五圈的時候,她終是忍不住啟口,“修煉!”
“你是什麼東西。”
約莫四千多個流年,也正是三千珠子繞著混沌珠內的空間走了不到三分之二地域的時間,她與他終於迎來了耽誤已久的第一次交談。
“修煉。”
她忍氣重申,暗自告訴自己彆太多想。蘇曉的記憶源自未來,而“不是東西”的這個說法應該是在未來才出現歧義。
“若是繼續修煉,如何還能讓你開口?”
“……”
她起先不語,任由他兀自麵對混沌虛無。將他冷置了片刻後,方道:“若逢盤古出世,你便再沒機會修煉了。”
“盤古?”
“嗯,負責開天辟地的盤古。”
“你是什麼東西。”
“混沌珠。”
“那,我是什麼?”
聞言,她不禁默然。蘇曉的部分在她心底咆哮著諸如“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東西”此類造句,而她卻是在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後,非常冷靜肯定地回答——
“混沌子珠。”
被命名為混沌子珠的他靜默了須臾。
“從今往後,我為鴻蒙珠。”
她隨意地應了聲,算是附和。無論他叫什麼名字,她都不是很感興趣。至於自己的名字,她倒是從來都無所謂。關於混沌珠此名的由來,也不過是出於蘇曉的記憶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