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中田老板,500日元而已。”羽澤龍把錢放在櫃台上,拿著包好的飯團向門外走去,用手肘碰碰秦展的胳膊,示意他跟著離開。
“等一下!”中田喊了一聲。額角滲出細密的汗。“你是誰?”中田看著羽澤龍的眼睛裡充滿恐懼。“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羽澤龍回頭望了中田一眼:“Someone who can kill you easily.”
掀起門簾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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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司屋那一帶是秦霸風的勢力範圍,那家老板自然能認出秦展,但是秦展隻知道,那個人叫小野而已。但為何羽澤龍叫他田中,並且讓對方如此緊張呢?
秦展一開始就知道羽澤龍是個不簡單的人,但是,現在可能來,又似乎低估他了。
司機開車到達秦展的家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
雖然,秦展隻有七歲,但是並不和秦霸風及白羽雅子(秦展的母親)一起住。他從五歲就一個人在這所三層的彆墅居住。廚師和保鏢也隻在彆墅外工作。因此,龍就成了除秦展以外的惟一一個生活在秦展家的人。
秦展的房間在三樓,羽澤龍的在二樓。
龍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天棚。黑黑的,其實什麼也看不見。他能聽見一樓的客廳裡那台機械大鐘“噠噠”地擺動的聲音,繼而是十二聲壓抑的報時。
他還能聽見,通往三樓的樓梯上的腳步聲,然後是二樓地板發出的細微的“吱呀”聲。他心裡數了“一、二、三。”閉上眼裝作睡著。
秦展推開了龍的房門,腳步聲在門口停頓幾秒,繼而蔓延到床邊。
“喂,你睡了嗎?”
龍沒有吭聲。
秦展淡淡地笑了下,坐在地板上,背靠著羽澤龍的床。秦展的嘴角安靜地揚了下:“我知道你沒睡,龍。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好。”
“其實,今天那個殺手的雇主。
就是我。
你會覺得很可笑對不對?我雇了一個人殺我,然後我又殺了他。
你知道嗎?沒有人愛我。爸爸媽媽,所有人。
我五歲的那年,山口組的小頭目綁架了我,向爸爸索要一批水貨。
可是爸爸沒有交出貨,也沒交贖金,甚至都沒和那些人談判。我聽那些人說,說我爸爸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老虎都有舐犢之情,他沒有,他說‘那個孩子你們願意留下就留下吧,反正我留著沒用。’”秦展停了停,午夜有點冷,他蜷了蜷身體。“他們都丟下了我。他們都。那些小頭目得不到貨又不想惹上麻煩,才把我給放了。
從回來的那天,我就搬出來了。一個人住。至少我一個人的時候,不會感受到周圍人的冰冷。我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他們心裡隻會覺得我是個廢物。
我努力學習馬術、擊劍、柔道、散打…我每一項都努力去做,結果。哈。我根本沒法達到他的標準,我永遠沒法讓他接受我。他從來不會注意我的努力,他不會在乎我的心情。”
秦展把臉埋在膝間。“他總是找許多他得意的手下保護我,在他們之間,本來就黯淡的我就更加被爸爸忽略了。所以。我不斷匿名地雇傭殺手來殺我,我當然,我會給那些爸爸派來的保鏢製造一些麻煩,故意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中,那些人像父親一樣沒有情感,隻在乎自己,不會有人會冒著自己的安全去保護我。所以我每次受傷,身邊的人就會換一批,就會更強,我實施計劃的難度就越大,和爸爸見麵的機會就越少,媽媽也不來看我。我隻能一個人。
可你是第一個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保護我的人。我不想被你討厭。”
羽澤龍睜開了眼.“所以。為什麼把這些告訴我?這些真相。”
“我不想,不想對你撒謊。”
“不想對我撒謊?既然當時把那個殺手殺了,我想你已經做好了要撒謊到底的心理準備了吧。秦展。”龍頓了頓,黑色的眼睛在一束月光的折射下泛著幽幽的夜族般的光耀。
秦展猛然說不出話了。半響突然乾冽地笑出聲音:“哈,果然是龍。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雇主是我啊。”秦展眼睛忽然黯淡,垂下了頭。“對我而言你像一個迷,我對你一無所知,你卻能把我的一切看透。”突然有點討厭這種感覺,雖然一直以來,都希望能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在身邊。“無論是你對跟蹤而來的殺手敏感的洞察力,初來東京卻對淺草堂非比常人的熟知,還是對那個叫小野的人背景的了解。一切。”在劉海投下的陰影裡,秦展的眼睛失去著一般孩子應有的光彩。“你應該知道吧。今天你說出小野本名中田的事,無非想讓我知道,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無法逃脫你的眼睛。你成功了。我知道隱瞞不住,對你,撒謊是根本不可行的。可是,我不是怕你,我。我,不想你跟所有人一樣拋下我,我不想再一個人了。”說著,在那片陰影裡已流淌出兩條發光的銀線,秦展不在說話了。
真正傷心時的哭泣是沒有聲音的,大概就是如此吧。
“不要流淚。展,不要哭,好嗎?我說過的,我永遠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無論是出於職責,還是作為哥哥,抑或是彆的什麼。
龍探過頭去,伸出手抹掉了秦展掛在臉頰的淚水。龍的手長得很好看,修長白皙又不顯女氣,骨節分明,淺青脈絡玉骨朔筋,指甲修得整齊乾淨,隨著指肚指尖在臉上緩緩滑過,不禁勾起秦展一絲情愫。
在發抖,他冷得發抖。
秦展凍的發抖,聽覺幾乎模乎不明,他聽見羽澤龍起身的聲音。繼而突來的溫暖讓他更不禁淚如雨下。他輕輕地抽噎著,沒有什麼聲響,卻極力地吸允著著驟然讓他措手不及的溫暖。
羽澤龍把秦展抱到床上,把並不厚實的毯子蓋在他的身上,他習慣光著上身睡覺,而今他從背後緊緊抱著秦展,居然感受到了無儘的溫暖。他和他像久旱的河床上幾近脫水的兩條魚,相互簇擁,給予著對方生命的希望。互相取暖,在這冷漠的人世間汲取一絲真誠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