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到了得時候,餘冬槿端著香味濃鬱的奶白色魚湯,喊了一聲:“爺爺,可以開飯啦。”
於是幾個稍微年輕一點的老人撿起炭塊放到火盆裡,滅了火堆,然後端菜的端菜打飯的打飯,大家把滿後院的熱鬨轉移到了堂屋邊的飯廳裡。
一米六的中式圓桌再加一個圓凳,十三個人坐著正正好。
身為小輩的餘冬槿的位子在最下首,不過他沒著急入座,而是拿著大木勺先給兩位太奶奶一人打了一碗魚湯,說:“太奶奶,爺爺奶奶們,這魚湯要趁熱喝,不然涼了就不好喝了,大家都先嘗嘗。”然後又給樂正打了一碗。
樂正看著滿桌的菜,聞著飯菜香味,歎:“這可比我厲害多了,這手藝,比咱們城裡酒店的大廚也不差什麼了。”
洪奶奶喝湯喝的頭也不抬,含糊說:“可不是麼!”
一頓飯吃的賓主儘歡,餘冬槿陪著爺爺送客的時候,每個老頭老太太都要拉著餘冬槿的手把人誇一頓才走,洪奶奶更是說:“阿槿娃兒你在村裡多住一段時間,奶奶讓你叔上山抓野鹿子去,到時候給你帶來,你做了給我留一碗肉就行!”
餘冬槿哭笑不得,道:“真有機會,您就拉全家一塊來吃,不然我可就不做了。且山上凶險,您叫叔一定要注意安全。”
洪奶奶哈哈笑,“你放心,他謹慎的很!”
又是忙碌的一天,不過這天夜晚,餘冬槿早早就睡下了。
於是他終於有空仔細看看那片被他藏起來的,李道長給他的批命。
小小一塊竹片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前頭其實也沒什麼,都是些餘冬槿看不懂的道家術語,唯獨最後麵兩句批文,是他不能給爺爺看的東西。
高樓遙頂如煙逝,愛恨皆了莫要尋;前世已隨樊籠去,重來隻做長命人。
餘冬槿輕聲將這四段念了一遍,重點在那莫要尋三個字上,“莫要尋……這意思是叫我不要老想著以前的那些往事,也彆想著哪天可以回去麼?”他歎了口氣,“不過說的也對,愛恨皆了,我確實也是愛恨皆了了……”
隻是,餘冬槿點著最後那三個字,“長命人?這意思是我這輩子能長命百歲?”這要是真的那可就好了。摸著自己的心口,感受著那很平常的律動,他想,隻希望這次完了婚,他這心疾真的能好全了吧!
接下來日子一天天過去,餘冬槿漸漸與村裡,主要是與李家距離比較近的那幾家熟了起來,特彆是那幾個總背著筐上山找冬菜的孩子,餘冬槿給他們發過糖糕。
五天後,他們借了村裡的牛車去了趟城裡,去取喜服和定的東西,還有之前漏買的東西。
上街後,餘冬槿留了個心眼,搶著在樂正之前把喜服尾款結了,樂正於是氣了一路,話都不願和孫子講,這叫他實在哭笑不得。
這天他們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很晚,餘冬槿打著上街買到的燈籠,去將牛車送還。
回來的路上,天更黑了,天邊連綿起伏的山嵐已經完全被天空掩藏,什麼也看不清,手中的燈籠那昏黃的暖光隻能照見四周的一小片地方。
就在這一片昏暗裡,餘冬槿看見了路邊草堆裡,忽然亮起了一盞盞圓溜溜的小燈泡,那些燈泡的光慘幽幽的,在這連點月光都沒有的黑夜裡,就好似一串鬼火。
這明明應該很嚇人才是,可餘冬槿卻在驚訝了一瞬後感覺良好。
他蹲下身,提起燈籠靠近草堆,果然看見了七八隻探頭探腦的小家夥,嗯,是一個大家夥帶著幾隻小家夥。
草堆邊,一隻膘肥體壯的山貓媽媽帶著它七個同樣膘肥體壯的寶寶正路過呢,燈光照到他們,餘冬槿便看見了他們那八雙圓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著自己,那份好奇中,還帶著一些很熟悉的恭敬,這讓餘冬槿想起了那隻闖入他家的胖貉與小猞猁。
山貓媽媽比啥也不懂的寶寶要機靈的多,立即前爪一伸,做了如之前貉與猞猁做過的那個奇怪又和諧的行禮的姿勢,然後喵嗚了一聲。
餘冬槿聽明白了,與那兩隻膽大的毛球一樣,這隻毛球也在喊他娘娘,它恭敬且謙卑的說:“問山神娘娘安!”
餘冬槿:“……就不必這麼喊了。”聽得他自己穿在靴子裡的腳指頭都在發麻,他問:“你應該也是靈物吧?打個商量,你能不能幫忙和那些要來吃酒的靈物們說說,讓它們那天都彆喊我娘娘?實在想要保持恭敬的話,你們可以喊我……”他想了想:“喊我大人或者彆的什麼,總之彆喊娘娘就好。”他一個大男人,被稱為娘娘也太怪了吧?尷尬不說,聽得他還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山貓歪頭思考了下,沒說話,帶著懵懵懂懂的孩子們對著餘冬槿又行了一禮,接著腦袋往草堆裡一鑽,一群毛球就消失在了餘冬槿麵前。
餘冬槿頓感悵然若失,他對著草堆失神片刻,歎了口氣站起來繼續往家走。
哎,還想撫摸一把小毛毛球們呢,可惜。
臨到家門前,他舉起燈籠,又看了眼那高入雲霧的山嵐,可惜天太黑,他看不太清那白日裡瑰麗綽約連綿起伏的線條,隻有一片深沉的,叫人望之生畏的濃黑。
餘冬槿拍拍臉,進了屋,心裡在想:自己今天能不能夢到他呢?大概不能吧,畢竟自從他搬到村裡後,那個帶著麵具的男人就再沒在他的夢裡出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