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憲兵上尉沒再說什麼,眼睜睜的看著幾個人帶著弗萊特揚長而去。
弗萊特很是感激,但哈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很尷尬。“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啦,小夥子?讓幾個好姑娘傷心了?”那幾人看著他的眼光一模一樣,仿佛他是個活該被人痛打一頓的花花公子。
“沒有。我甚至從來沒有和女孩子吃過飯,”弗萊特的臉漲得通紅,“除了林頓中校!”
哈德的笑容淡了下來,弗萊特發現幾個人臉上蒙上了一層他看不懂的東西。
“博爾特少將和憲兵處的斯達爾準將是同學。”格蘭特說。
“啊?”
“想想看,年輕人,”特萊斯看著唯一一個依舊茫然的人歎了口氣,“你覺得一個學生繼承老師的財產容易些還是一個孫女婿繼承祖父的遺產容易些?”
對方恍然大悟:“可是我和林頓中校隻是正常的同事關係,我發誓!”
“可博爾特少將才不管這些,他隻是想儘可能把所有的情敵掐死在萌芽狀態,給你個忠告,”特萊斯說,“這件事千萬彆告訴林頓中校。”
“放心,”弗萊特信誓旦旦,“我不會打算告訴任何人。”幾個人的表情更加無奈了,他們彼此看了看,最後還是特萊斯開口:“這種事當然要瞞著林頓中校,但我還是建議你向威斯特上校報告一下。”
“可,可是——”
“弗萊特,用用你的腦袋,”卡琳實在忍不住,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開導那塊榆木,“你可是威斯特上校的副官!卡森城的花花公子什麼時候手段拙劣到在追求一位侯爵孫女的時候,需要得罪一位公爵的女兒了?”
於是,依照同僚的告誡,弗萊特原原本本的將事情告知了自己的長官。顯然這個舉動是對的。因為艾絲特的反應和那幾個人如出一轍,除了要求他繼續向林頓保守這個秘密以外,也要求他以後遇到此類事件繼續向她報告。
弗萊特上尉很羞愧,他深感自己這個副官經驗不足,還需要向同僚學習。也因此,他和特種團裡那幾個老油條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很快發展到他可以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來給他們品評的地步。
弗萊特的父親是卡森行省省議會的議員,家教使然,他總對那些站在講台上的人感到親切,也很喜歡收集演講和閱兵式的錄像,其中他最珍愛的就是奧丁曆773年6月14日,巴洛少將在摩根新城區衛國廣場上的演講。
那是第一次摩根城戰役末期,巴洛少將所轄的第三軍在蠻族的猛烈攻勢下節節敗退,在兵員損失慘重,新摩根城危在旦夕的緊要關頭,巴洛少將簽署了新摩根城征兵令,毅然將新摩根城內的軍人,預備役軍人,軍校學生,其他所有異能等級在D級以上的普通公民整編為卡森第三軍第四師,全部投入戰場。
之後的戰鬥極其慘烈,巴洛少將的演講也格外動人。年邁的將軍站在廣場上,向著那些剛剛閱兵式上在自己麵前走過的第四師的士兵們含著熱淚大聲疾呼:“敵人近在眼前,為了我們的瑟拉斐,血戰到底!”
以前每次看到這裡,弗萊特總會熱淚盈眶,就像他的朋友們一樣。可是這一次的觀眾人選顯然出了誤差:除了林頓一臉感動以外,其他五個人顯然無動於衷。特彆是卡琳,她腦袋一點一點,已經開始打盹了。
“巴洛少將口才很好,”特萊斯朝一臉失望的弗萊特解釋,“但是,但是——”他搔著頭發,顯然不確定該用什麼詞。
“巴洛少將口才很好,”卡琳睜開眼睛,“所以他把那些根本不懂打仗的帝國納稅公民哄上了戰場,然後看著他們死得乾乾淨淨。”
“所以說有些人根本不懂得什麼才是忠誠!”林頓冷笑。
卡琳聳了聳肩:“可是新摩根城根本沒保住,第四師也沒幾個人活下來——聽說5月份的時候,第三軍參謀長裡德準將就向巴洛少將進言,第三軍現有軍力和蠻族相差太大,應該早日撤退,以免更大損失。如果他真的對帝國忠誠,就該帶著這些人離開,而不是送他們去死。”
“雖然損失了很多軍人,”弗萊特辯解,“可是血戰到底的精神畢竟還是可嘉的,畢竟,畢竟——”
“血戰到底,是啊,血戰到底,畢竟巴洛少將年紀大了,想想老爺爺最害怕的是什麼,他們最害怕在彆人眼裡不再年輕啦,所以,他怎麼也得表示一下,就算明知打不過,戰意也得足夠堅決,可不能讓那幫帝都裡的老家夥給他一個暮氣怯戰的評語,不然他就得靠邊站啦,是不是?反正上前線的也不是他。”
“那些上前線的人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
“心甘情願,真是個好詞兒。”卡琳隨意的向著屏幕上行進的隊伍指指點點,“看吧,這小家夥拿著槍的手還在抖呢!看,這個老爺爺,估計他的風濕病犯了——”
“但也有人甘願為國獻身!”林頓猛地按下了暫停鍵,指著左下方一張年輕的臉,雖然頭發淩亂胡須滿麵,但那雙棕眼睛卻很平靜,幾乎可以說是視死如歸。卡琳注視了一會兒,突然嗤笑一聲:“你真想知道他在想什麼,長官?”
“看他的識彆章,肯定是還沒來得及換,312,那是第三軍第一師第二旅的,他們剛從戰場上撤下來還不到一個月,又被打亂編製送了回去。他在想,真倒黴,還要回那個鬼地方,就因為那頭高傲的蠢豬!讓一個老兵帶一群不知所謂的新人去白白送死,虧他想得出來!不過也好,這些家夥很好騙,做替死鬼挺合適——”
“夠了!”林頓厲聲打斷,“不要以為你不懂什麼是犧牲和責任,彆人也一樣!”
“沒什麼懂不懂的,中校,是他自己親口告訴我的。”
“有什麼證據?”
“很遺憾,長官,現在沒證據了,”卡琳的語氣裡卻一丁點遺憾的意思都沒有,“他發牢騷的第二天就為帝國犧牲了。”
“好了好了,那一仗打得很壯烈,”眼看火藥味越來越濃,終於,有一位紳士勇敢的插入了這場女士的戰爭,“但巴洛少將的指揮也確實不怎麼樣,我們可以談點彆的,比如——”特萊斯抓著頭發,試圖想起一個可以緩和氣氛的話題。
“比如,威斯特公爵!” 林頓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無限虔誠和信任。
紳士們頓時啞口無言。
卡琳垂下眼睛。“好吧,威斯特公爵。如果我沒記錯,奧丁曆767年,這位公爵出了很大的風頭——嗯,是奪取恩凱要塞的英雄,對不對?可惜摩根城他沒保住。”
“那是因為當時的第三師師長韋爾斯大公為了搶功,擅自離開摩根城出戰。威斯特公爵還因此犧牲了自己妻女,是名副其實的英雄!”
“卡森這裡一直有一個傳言,關於英雄威斯特公爵的。”卡琳慢吞吞的說,仿佛每個詞都在謹慎斟酌,“當時他的妻女沒死,和其他一些貴族一起,被索德爾第三軍團俘虜了,畢竟貴族很值錢,他們不應該像平民那樣隨便消耗掉,之後他們和威斯特公爵私下聯係,想要用這些人換回那些恩凱要塞的俘虜。”
“這不可能,”林頓反駁,“如果是真的,威斯特公爵不可能會拒絕,交換戰俘是常事!”
“本來應該是的,”卡琳笑了笑,“但是,當時的情況對威斯特公爵可很不利。摩根城損失慘重,得有個替罪羊出來頂罪。雖然人人都知道韋爾斯大公是個混蛋,但他名義上可是威斯特公爵的下屬,又是我們皇帝陛下的堂弟。當然,有這麼一個悲情英雄的光環在頭上,威斯特公爵隻會加官晉爵,但如果沒有,那就說不準了。畢竟一百多萬帝國公民失去了摩根城的親人,一萬多帝國貴族在摩根城的財產灰飛煙滅,人們會說,為什麼恩凱英雄的妻女還可以毫發無損的活著?所以,他的妻女隻能死,而且得死得乾乾淨淨,無聲無息——”
“住口!”林頓勃然大怒,“你這是誹謗!”
“是傳言,中校。”卡琳淡然一笑,“很多人都知道。還有,聽說當時韋爾斯大公之所以出征,是因為他向威斯特夫人求愛被拒,傷心之下一怒出城,結果天人兩隔——”
她沒有說下去,因為狂怒的林頓揪住了她的衣領,讓她有些呼吸困難。“卡琳·萊斯,”她咬牙切齒的說,“我警告你,不得誹謗那些為帝國犧牲的人!他們不是你能說三道四的!”
“隻是傳言,傳言,”卡琳眨了眨眼睛,顯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很多人都這麼說,這不算什麼,其他人的故事更多,你想聽哪位長官的緋聞,中校?或者我可以告訴你博爾特少將的初戀故事,聽說他現在追你追得很殷勤?”
其他人費了好大勁才阻止了即將發生的血案。
“你不該太讓林頓中校難堪,”第二天特萊斯私下告誡卡琳,“一個校官肯參加尉官們的聚會已經很放下身段了,她可是元帥的孫女,又是貴族!而且,談論威斯特元帥的流言也有點不謹慎,畢竟威斯特上校是我們的長官!”
卡琳敷衍了幾句,儘快把憂心忡忡的同僚送了出去,可她還沒來得及回到自己辦公室,走廊裡那個人已經向她打招呼:“嘿,卡琳!”
“哈德,”卡琳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看上去苦巴巴的,“我上班的路上恰好碰上格蘭特,被他羅嗦了一路;剛剛特萊斯又過來教訓了我一頓,乾脆你去軍法處告我誹謗吧,這樣還乾脆些,隻要挨幾軍棍,或者關幾天禁閉就可以解脫了!”
“不,”青年笑了,“我理解你對威斯特公爵的看法,卡琳。我父親死在摩根城。”
“我媽媽也是。”卡琳依然不耐煩,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所以你想要找個人一起抱頭痛哭?”
“不,隻是想一起吃個午飯,隨便聊聊。”
卡琳想了想:“也好。聽說你和特萊斯成績隻差一分,結果他成了少校你沒有,也挺倒黴的。我呢,碰上林頓中校之後就沒走運過。這頓飯你請客,就當倒黴鬼安慰倒黴鬼好了。”
在軍務大樓門口,弗萊特叫住了他們。“卡琳,關於昨天的那些話——”
卡琳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長話短說,弗萊特!”
“卡琳,我認為艾絲特上校是一名優秀的帝國軍人,”弗萊特認真的看著她,“不論她父親的流言是真是假,她是個好長官,值得我效忠,我是這麼想的,你呢?”
卡琳目瞪口呆。哈德聳了聳肩,做了一個“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的手勢。
“奧丁啊,”卡琳盯著青年看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我從來,從來不知道,有人聽了那些故事,會問這種問題!弗萊特,其實,”她好不容易忍住笑,“其實那些大人物的是是非非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不論真假,也不論長官好壞,所有事情的結果都是一樣:犧牲是我們的,光榮沒份兒。”
弗萊特還想說些什麼,卡琳當機立斷,拉著哈德轉身離開了。
“總有些家夥會對無聊的事認真,”她在路上忍不住發牢騷,“我以為一個林頓就夠了,沒想到還有一個!雖然弗萊特沒林頓那麼討厭。”
“沒錯,”哈德注視著她的側臉微笑,“幸好我們都不是,卡琳。”
這場風波就這麼過去了。所有的當事人都守口如瓶,但卡琳和林頓之間的關係也越發尖銳。每次林頓知道卡琳有什麼不像話的舉動或言論,肯定要狠狠的訓斥一番,而當林頓慷慨激昂的時候,卡琳也總會用那種不失禮貌卻足以氣死人的腔調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這場戰爭越演越烈,終於,雷爾少校不得不向自己的上司進言了。
“將萊斯少尉調離勤務處?”艾絲特驚訝的注視著自己的部下,仿佛她根本不知道底下那場小小的戰爭似的,“為什麼,雷爾少校?她不稱職?”
“不,她做得很好。”雷爾在心裡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還是喜歡單刀直入的方式,“那孩子做得很出色,不亞於老手。但是,她和林頓中校的關係有些緊張,長官。”
“她們有因公廢私的跡象了?”
“還沒有。但是——”
“那就沒有必要。我相信林頓中校會處理好的,在她更成熟一點的時候,雷爾。”
“的確,一塊好磨刀石確實可以讓劍更加銳利,”雷爾終於明白了上司破格提拔那個小少尉的用意,他既欣慰又有些擔心,“但有時候操之過急也會使劍折斷。而且,您真的不考慮一下把萊斯少尉放到作戰營去嗎?我建議您最好仔細看一下她的檔案,這樣的人做文書可有點浪費,雖然她的異能測試水平有點低。”
“我已經看過了,全部。”艾絲特微笑起來,那是成功者滿盤在握時慣有的微笑,“雖然我還不知道到底她是怎麼打仗的,但她當然應該放到作戰營,而且是第一作戰營,不過不是現在。滿月節之後,就是特種團三個新編作戰營演習的時候,我會根據她的實際表現,而不是異能水平來確定她的位置。隻是先彆告訴她,雷爾。如果連這麼幾天都沉不住氣,我可真要懷疑她的檔案是不是做了手腳了。”
“遵命,長官。”雷爾心悅誠服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