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的滿月節向來是瑟拉斐最熱鬨的節日之一,每年這個時候卡琳都會儘量想辦法給自己放個假,比如拿個條子到醫院裡休息一兩天,對此她很是心安理得——正常的滿月節長假可有十天呢。今年卡琳呆在後方,但卻完全沒假可放,除了滿月節當天下午那可憐巴巴的半天時間。
卡琳對那個提議滿月節演習的混蛋很是不滿,哈德安慰她:“我們已經很不錯了,想想可憐的特萊斯和格蘭特,他們現在就被發配到演習區去準備了,連滿月節遊--行也看不到!”
“我用不著看滿月節遊--行,”卡琳依然牢騷滿腹,“給我假就行,隻要不用加班就行!”
話雖如此,基於對飯碗的那麼一點點責任心,之後半個月每天文書如山加班到11點的生活,卡琳還是堅持了下來。雷爾對她大加讚賞。
“乾得不錯,萊斯少尉,”他總是笑眯眯的端著煙鬥看著她,“再這麼乾下去,你可能很快就可以升官啦!”
卡琳很警惕,她覺得更可能是之後的活兒更重雷爾怕她中途怠工所以開空頭支票,進而覺得自己該想辦法換個地方了。不過,離演習隻有一星期了,她想,現在特種團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演習上,至少這星期她應該很安全。
這天卡琳磨磨蹭蹭在辦公室呆到很晚,她已經習慣了這裡的冷氣,回到自己那間又熱又吵的舊宿舍就有點不習慣。特種團一大半軍官已經隨艾絲特去了演習區,這間辦公室幾乎成了她自己的天下。她儘可以偷個懶打個瞌睡,隻要不被巡邏的執勤軍官發現。
“真是勤奮,萊斯少尉。”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
“彼此彼此,哈德上尉。”卡琳隨手關掉郵箱,雖然那封郵件上滿是暗語,但她也不想被人看見。
哈德注視了她一會兒,卡琳覺得他的眼神有些異乎尋常。“什麼事,哈德?”
代替回話的是“嗒”的一聲輕響,門被鎖住了。“我們得好好談談,卡琳。”哈德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
“我討厭羅嗦的人,哈德。”卡琳對這種手段很是鄙視,連掙紮都懶得掙紮,“看在都是在軍團裡滾了幾年的份上,你能不能不拐彎抹角?”
哈德鬆開手,朝她笑了笑:“我就知道這種方法沒用,可是那個笨蛋非讓我先這麼試試。”
“哪個笨蛋?”
“這不重要。”青年在雷爾的位置上坐下來,雙腿擱在辦公桌上,“我觀察你很久了,萊斯少尉。你和林頓中校不和。”
卡琳嗤笑一聲:“整個軍務大樓的人都知道。”
“不,那不一樣。彆人都以為你和那位勳爵小姐是天敵,”哈德聳了聳肩,“我也覺得你們是天敵,特彆是,”他拖長了聲音,“在威斯特上校麵前。”
卡琳眯起眼睛。“什麼意思?”她語氣輕柔,但卻蓋不住聲音裡的戾氣,或者說,正是因為這樣的語氣才使聲音裡蘊含的寒意更加逼人,“什麼意思,哈德?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倆都心知肚明,卡琳,”青年把玩著手裡的軍帽,目光卻依然謹慎的釘在卡琳身上,“你從不和威斯特上校打招呼,每次都避得遠遠的,可是每次她從走廊經過,你的眼睛都會隨著她轉;你沒說過威斯特上校一句好話,可是她交代下來的活兒你肯定做得最快最好,你嘴上說不在意她的評價,可是每次她檢查你負責的文書你都會緊張得發抖;你不關心她,可每次泡茶肯定遞給她她最喜歡的大吉嶺;你討厭林頓中校,每次她和威斯特上校在一起之後總要找她的碴吵架;我隻說了這麼幾條,你的臉色已經發白了——還要我說下去嗎,萊斯小姐?”哈德輕笑一聲,“告訴我,你到底是恨威斯特上校,還是愛她?”
卡琳默然,她需要時間來緩和心裡驟然騰起的殺意。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氣。“那又怎麼樣,哈德?這又不犯法。”
“彆這樣,卡琳,”青年笑了笑,“我們可不是敵人。我有個幫你除掉情敵的主意:林頓中校老是向你發火,你乾脆想辦法讓她衝昏頭,給你點懲罰——不用太重,隻要不符合瑟拉斐軍法典就行,我會安排幾個憲兵,到時候你隻要帶著證據站在證人席上,之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卡琳盯了他一會兒,突然微笑,語氣了然而肯定:“博爾特少將。”
“聰明。”
“現在卡森軍團盛行搶婚嗎?”卡琳站起來走到門邊,懶洋洋的倚在門上,“這位少將的手段可一點也不紳士。”
“博爾特少將想給不聽話的女人一點教訓。”
“林頓元帥呢?任自己的門生欺負自己的孫女?”
“林頓元帥從來沒真正同意自己的孫女上戰場,他寧願林頓中校呆在神學院一輩子也不想讓她在戰場上英年早逝,如果有人能讓她乖乖的呆在家裡他肯定讚成。”
“為什麼是我,哈德?”
“記不記得你在元帥官邸當儀仗兵的事?你是唯一一個把她氣到忘記軍法的人,卡琳。要不然威斯特上校怎麼會把你調入特種團,專門讓你給中校小姐當磨刀石?好了,答疑時間結束,”哈德丟下軍帽,手指輕敲辦公桌,“想想看,卡琳,這件事對你一點兒壞處都沒有——林頓中校肯定會引咎辭職,有那幾個憲兵在場,威斯特上校也不會怪到你頭上,而且博爾特少將也不會少給你好處,錢,房子,物資,隨便你開口,以你的異能等級升官不容易,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博爾特少將可以請柯特少將寫一份特彆推薦書給你,隻要確定你的實際戰鬥水平在B級以上就可以授銜少校,怎麼樣?”
“很好,”卡琳點了點頭,“沒了情敵,還可以升官發財,博爾特少將很大方,如果我不乾呢?”
“走私軍火,勒索帝國公民,軍中賣/淫,這幾個罪名隨便選。”
卡琳目光霍然一跳:“證據?”
“有一位眼下在莫拉德爾行省享受退休生活的紳士依然還在做本行生意,立維德商行,我想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吧?上個月莫拉德爾日報有個新出校門的小記者,居然膽敢在報道中暗示該商行倒賣---軍---火,當然他被立維德先生告的傾家蕩產;很早以前有些彆有用心的家夥告林森伯爵——他那會兒應該還是子爵——在駐地勒索搶劫,當然那是無中生有,但恰好還有幾份調查資料在博爾特少將手裡;還有,那位帝都軍團的中將,到現在都沒改掉好色的毛病和拿侍女招待彆人的怪癖——這些紳士都受過博爾特少將的人情,他們很願意寫封信,證明他的部下是如何脅迫上司敗壞軍紀,到時候她的餘生隻能在苦役營裡度過了,這還是最寬大的處置!其實根本不用我羅嗦,卡琳,”哈德站了起來,一步一步逼近緊咬嘴唇不做聲的少女,“林頓中校看你不順眼是事實,她曾經違背瑟拉斐軍法典也是事實,你隻是讓她重複一下自己的錯誤而已,根本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犯不上替她背黑鍋。想想看,如果站在軍事法庭上,有幾個人會相信你不乾那些事就會沒命?他們隻聽那些長官和貴族老爺的話!再想想看,你我都很清楚這個軍團是什麼樣子的,我比特萊斯早一年服役,表現也比他好,可威斯特上校誇獎了他一句,他的異能成績就從A變成了A+!她那麼看重林頓中校,不惜讓你做她的墊腳石,可除了家世,林頓中校有什麼地方比你強?卡琳,你的能力我清楚,隻要給你機會,你可以成為威斯特上校的左膀右臂,讓她重視你,讓她喜歡你,”他的臉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貼在卡琳的耳邊呢喃,“卡琳,你真想浪費這個機會?”
“當然不。”卡琳低聲說,她微微仰起臉,聲音裡帶著挑逗,“隻是,你得給我點定金,哈德。”
那暗示實在太過明顯,哈德毫不猶豫低下頭,吻住了對方的唇。
“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哈德,”當兩個人糾纏著倒向辦公桌時,卡琳低聲說,“值勤軍官敲這間辦公室的門已經敲了五分鐘了,雖然我設了隔音屏障和防護罩,我想,再過最多五分鐘,她就會破門而入了。”
青年立刻跳了起來,可卡琳的下一句話就讓他重新回到少女身上,“軍法典對這種事罰得不重,通常值勤軍官也對這種事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覺得林頓中校遇到這種事會怎麼做?”
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互相為對方加上點裝飾。當林頓破門而入的時刻,映入她眼簾的就是那對慌亂的衣冠不整的軍官情侶,羞恥和惱怒立刻讓她脹紅了臉。
“抱,抱歉,林頓中校。”青年尷尬的微笑著,手忙腳亂的扣著襯衫紐扣。“我隻是,我隻是——”
林頓惡狠狠的瞪著哈德身後氣定神閒整理衣服的卡琳,氣得說不出話來。她身後的值勤憲兵裡德上尉竊笑著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隻是一時衝昏了腦袋?到禁閉室去冷靜幾天吧,讓人羨慕的小子!”
“當然可以。”卡琳整理好軍服,抬手帶上軍帽,“不過哈德上尉去禁閉之前,最好先把錢給我,就算沒做完,按規矩也該付全價的。”
哈德的笑容僵住了,他轉回身,卡琳衝他笑了笑,語氣純熟的就像一個老練的妓/女:“舌頭再甜也沒有用,小夥子,一分錢也不能少。”
“我保證,這位小夥子一分錢都不會少給你,但是,”裡德按住哈德的肩膀,謹慎的看著卡琳,“談情說愛和軍中賣/淫可是兩個概念,少尉,可彆因為和男朋友賭氣就把自己往苦役營送。”
卡琳乾淨利落的否認。“我們沒在交往。”
“你呢,上尉?”
“彆讓我說出彆的話,哈德!”
哈德咬著牙點了點頭。
“既然無人否認,”裡德回頭看向林頓。“我想我們今天晚上得花點時間寫起訴書了,中校。”
林頓嘴唇直哆嗦。“萊斯少尉,”她咬牙切齒的說,“我早該想到,你除了沒有軍人的尊嚴,連一個人該有的臉麵也沒有!”
卡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朝她眨了眨眼睛。“您太天真了,中校。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懂尊嚴犧牲之類的詞兒,不是嗎?”
直到兩個人被押上軍車,哈德才找到空隙,偷偷湊到卡琳耳邊。“你到底想乾什麼,卡琳?!”
“彆緊張,哈德,你最壞也隻是降級然後被踢出特種團而已,”卡琳麵無表情的直視前方,“見到博爾特少將的時候,記得告訴他,卡琳·萊斯不是進了苦役營,就是已經從軍隊滾蛋,不勞他親自動手了。”
卡琳在憲兵大樓的禁閉室裡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下午又被送回軍務大樓。特萊斯一邊瞪著她一邊拉開那間辦公室的門。對上辦公桌後麵那雙褐色的眼睛,卡琳有些手腳發軟。
“我來了,上校。”她在辦公桌前那把椅子上坐下,小心的與艾絲特隔著桌子對視。
“萊斯少尉,這是林頓中校的起訴書,”艾絲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這裡記錄著你和哈德上尉8月7日晚11時,在軍務大樓D317室的違紀行為,你對其中的內容有什麼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