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錯。她一邊乾著莫名其妙的活兒一邊對自己說,那種不守規矩又沒自覺的家夥,隻會給所有人找麻煩,就像現在這樣!
林頓調整情緒的時間比卡琳想象的要長。她依依不舍的送彆了那幾個預定要去狂歡的家夥,又謝絕了幾個邀請她共度最後一夜的小夥子,直到軍務大樓裡值勤的憲兵都換了班,那扇緊閉的門才終於打開,露出那張掩去了淚痕但仍然顯得無精打采的臉。那雙藍眼睛看到卡琳時本能地露出一絲警惕:“萊斯中尉?!”
卡琳撤下隔音屏障,聳了聳肩:“我不想被人誤會把自己的上司欺負哭了。”
林頓的臉漲得通紅:“這與你無關!”
“我知道。祝您晚上愉快,長官。”卡琳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就像許多出征前的狂歡之夜一樣,勝利廣場上空蕩蕩的,隻有幾個憲兵和酒鬼晃來晃去,軍務大樓上幾個24小時辦公的窗口還亮著燈,其餘的地方都一片漆黑。
卡琳在軍務總部門口等了半個小時,那輛該死的計程車仍然沒有到,她不耐煩地看了看表:10時37分——再晚就真的趕不上牌局了!
一輛軍車從門裡駛了出來,卡琳覺得那輛車有點眼熟,她下意識挺直身體,揚起手比了個搭車的手勢。那輛車很快停下了。卡琳欣喜地跑過去,看清司機時又不由得暗自歎了口氣,硬著頭皮開口:“中校,我想去卡森第三大街,方便搭個車嗎?”
“上來!”
即使是自己開車的時候,林頓中校仍然保持著特有的風範。和許多車技慘不忍睹的貴族小姐相比,林頓的動作乾脆利落,堪比教科書,而且更難得的是,她不但每次都規規矩矩的在紅燈麵前停下,而且還絕不超過限速!
這一點完全顛覆了卡琳對軍車的認識。她覺得自己搭林頓的車是個錯誤,還不如等那輛計程車——反正這兩天警察和憲兵絕對不會有心情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等她們拐到達拉斯立交橋下時,卡琳突然明白那輛計程車為什麼不來了。整整五層立交橋都被車流塞得滿滿的,從車窗裡望過去隻能看見一條條燈帶在橋上閃爍,卻沒有任何移動的跡象。
林頓看了卡琳一眼,卡琳朝她笑了笑:“謝謝您把我送過來,中校。請您找個地方停下吧。哦,前麵的那個公車站就行。”
“你打算做公車過去?”
“不,坐軍務專線回軍官宿舍,那個方向車應該不多。”
卡琳下車後,林頓並沒有直接開走,她打量了站在空蕩蕩的站台上的卡琳一會兒,突然帶著猶豫向她開口:“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家,中尉,我們正好有一個餞彆酒會。”
卡琳現在開始對這位小姐滿是匪夷所思想法的腦袋構造感到好奇了:“您打算邀請我,中校?”
林頓點點頭,轉開了眼睛:“就算是我對你的蹩腳的隔音屏障的補償,中尉——參加的大部分都是卡森軍團的軍官,還有特種團的人,你穿這身軍服去不算失禮!”
那句凶巴巴的強調讓卡琳暗笑,她太清楚這種欲擒故縱的語氣。不過也好,她想,下周她們就要出發了,她需要給這位任性的中校一個台階,最好彆讓她把今天吵架的情緒帶到戰場上去。而且,肯定有很多免費的美食和酒水——卡琳本能地對免費的東西有著絕不放過的熱情。
她順從地上了車,跟著勳爵小姐回家了。
這場酒會比卡琳預料得更加盛大。卡森行省的高官貴族們和卡森軍團的幾乎所有將軍濟濟一堂,一起舉杯祝願威斯特子爵小姐和林頓勳爵小姐出征勝利。
十幾個特種團的軍官可憐巴巴坐在角落裡,被大人物們的光芒耀得眼花。卡琳吃飽喝足之後也擠了過去,拍了拍那個緊張得發抖的青年肩膀:“洛斯,你也來了?林頓中校邀請的?”
“是威斯特上校的提議。她說如果沒有私人計劃的人都來這裡——看,”洛斯突然抓住卡琳的手臂,“那個人,那個人,是行省正神官!”
那個穿著繡滿金色花紋的白色神官袍的肥胖身影映入眼簾。卡琳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事——戰前賜福。
和人們預料的不同,從奧丁曆元年開始,獲得神眷的人就越來越少,而且神力也越來越低。這一點大大限製了神官們的數量和工作範圍,隨著異能者部隊的建立,神官們也漸漸退出了戰鬥行列。他們開始轉向做些後方的工作,比如種植和維護瑟爾樹,與軍方一同開發新式武器,懲罰異端,宣揚神恩,聆聽神諭等等。而慣例上的戰前賜福儀式也隨之減少,隻有某些重要戰役之前或傳統貴族家裡才會舉行。顯然,林頓家也有這個傳統。
卡琳無意參加,她毫不遲疑,轉身直奔大廳右側的小門。可眼看手指就要觸及把手,突然一個聲音讓她停住了:“中尉。”
“上校。”卡琳無可奈何地收回了手,“祝您晚上愉快。”
“彆急著走,”艾絲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遞給她一杯紅酒,“戰前賜福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這種事不參加可是個遺憾。”
卡琳一臉並不在意的神氣:“很多人都這麼說,沐浴聖光的家夥就會有好運氣,可我覺得,這和在出征前向勝利紀念碑敬禮的家夥會在戰場上沒命一樣,都是無稽之談——相反的事情我倒是見過不少。”
“不,這和那個不一樣,中尉。”艾絲特搖了搖頭,“神諭是真正存在的,瑟爾樹的葉子可以澄清被瘴氣汙染的水,奧丁神的眷顧無處不在,你不該否定他。”
“也許吧。”卡琳還沒來得及想出下一個推脫的理由,林頓已經穿過人群向她們走過來:“艾絲特姐姐!儀式要開始了!”她隨意地看了卡琳一眼:“中尉!你和我們,還有特種團的人站在一起!”
由於奧丁對特種團兩位長官的眷顧,特種團的軍官們都占據了前幾排的位置。酒會的人群很快由散亂變得整齊,那位大神官一邊聲音宏亮地吟唱著一邊慢慢揚起了手,白色的光團在他手中漸漸成形,並隨著他的動作將點點光芒灑向人群。
當光芒滲入卡琳身體的時候,卡琳忍不住猛地睜大了眼睛,她的手指死死捏住了褲邊,拚命把抽氣聲咽了回去。
那個顫抖的背影讓後麵幾個貴族暗自不滿:“沒風度沒涵養的家夥!肯定一次聖光都沒領過!看那樣子,差一點就要當場五體投地了!”
林頓也覺得有些丟臉,她低聲提醒卡琳:“中尉,抬頭挺胸,就像,就像你當儀仗兵時一樣!”
卡琳一聲不吭。終於,這個漫長仿佛一個世紀一樣的儀式結束了。
很快的,人們又恢複了原有的輕鬆氣氛。這是酒會的尾聲,有些人已經離開,有些人仍然三三兩兩的閒談。
林頓對卡琳的失態感到難堪,她覺得應該對自己的部下進行一次禮儀教育,可是找遍大廳,也沒再發現卡琳的蹤影。
最後,當她在洛斯的指點下打開大廳右側回廊儘頭那扇小門時,發現卡琳微蜷著身子睡在沙發上,就像那些醉酒的客人一樣。房門打開時那雙黑眼睛驀地睜開了,目光清醒而警惕:“誰?”
“是我。”林頓順手把房間的壁燈從昏暗旋到明亮,“看樣子你還沒醉過頭,我想和你談談——”
她的聲音突然止住了:燈光下卡琳的臉色慘白如紙,黑發被汗水打濕,黏在額頭上,下唇一圈深深的牙印,整個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剛剛的聲音也透著無力——這根本不像正常的醉酒!
“你不舒服?”林頓又再次把卡琳從頭打量到腳,確定自己的判斷沒錯,“我去叫安娜!”
“彆去!”卡琳猛地抓住了林頓的手。
那觸感讓林頓一驚:卡琳手掌裡滿是汗水,而且體溫高得驚人!
一個念頭突然跳進她的腦袋,她張了張嘴唇,卻幾乎發不出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把那個令人震驚的結論正常地表達出來:“你是瀆神者,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