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似乎覺得她們的對話是一場有趣的小插曲,她阻止了看守們,靜靜地任她們把這場告彆戲演完。法師注視林頓的目光讓卡琳覺得有些異樣,但中校小姐卻一無所覺,那雙藍眼睛專注地望著她。“我會,我會想辦法,所以,所以,”她低聲說,“彆死,卡琳。”
她當然不會死,卡琳想,那個秘密眼下正靜靜地埋在她的心底——她所知道的逃出法師塔的唯一方法。她不確定那方法是不是還行得通,但那至少是個希望——之前她和特萊斯用各種各樣的借口偷偷摸摸地尋找出塔的途徑,至今為止,還沒有一點兒進展。
她不是為了找死來這裡的,儘管活著離開是一個萬分之一,不,千萬分之一的奇跡。不過,她已經不得不再和奧丁賭一把了。因為她知道,中校小姐根本連下注的機會都撈不到,奧丁會直接把她接回去的。
那雙含淚的藍眼睛在眼前晃來晃去,卡琳低聲嘟囔:“笨蛋。”
也許今天晚上中校小姐會偷偷摸摸地哭呢,卡琳想,就像為了安迪他們哭一樣,但這並不怎麼讓人討厭。
“愛哭的笨蛋。”低聲嘟囔著,卡琳倚著牆角睡著了。
卡琳醒來的時候寒意浸身,左臂隱隱疼痛。她和另外兩個戰俘並排躺在三張刻滿了各種各樣花紋的不知名的床上,四肢各個關節都扣著鐵環,同樣刻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紋,溝槽裡流淌著紫光,觸目可及的雪白牆壁上刻滿了各類不祥的血色花紋。
卡琳眨了眨眼睛,她覺得這花紋和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果然會有抗藥性。”法師平淡的聲音響起,“你比預期早了二十五分鐘。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第一個逃出去的實驗品,但肯定是第一個主動自投羅網的,告訴我,”那雙綠眼睛帶著探究的意味望著卡琳,“那時候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現在想想,我肯定是腦袋進水了。”卡琳肯定地說。
法師大笑起來,人前的嚴肅氣派蕩然無存:“也可能是那個神官太漂亮了,不是嗎?告訴我,你喜歡她?”
卡琳再次眨了眨眼睛:“你真的是法師?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八卦的——”
她得到了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有那麼一瞬間,卡琳覺得自己耳朵裡嗡嗡作響,嘴裡滿是血腥。
“回答我的問題,或者挨揍。就這麼兩個選項,”法師依舊微笑著,柔和的眼神裡不帶半點殘酷,“你喜歡她?”
當然不。卡琳在心裡說,但她卻並不打算說出來。
“我不像斯卡爾那個老家夥,隻知道埋頭實驗,”法師低下頭,盯住卡琳的眼睛,“雖然你在他眼中會是絕世珍寶,但在我心裡隻是隻下賤的猴子,回答我,你喜歡她,還是她喜歡你?”
“她是我的長官。”
“這麼說她是個不錯的長官,如果你的話屬實的話。”法師獎勵似地,輕輕拍了拍卡琳的臉,“很好,安博——她是叫這個名字吧?我要了。”
果然這家夥那時候的眼神不對勁兒,卡琳想。但幾乎是同時,她又挨了一巴掌。很好,卡琳想,這下子左臉和右臉一樣了。
“你的眼睛在嘲笑我,瑟拉斐猴子,”法師若無其事地活動了一下手腕,“你以為我是個喋喋不休的傻瓜,是不是?我隻是希望你在斯卡爾手下活得長點,”法師心平氣和地微笑,眼神裡沒有半分惡意,“至少撐一個月,這樣你才能看到你引以為傲拚命維護的長官,自動地,心甘情願地爬上我的床。”
這真蠢,卡琳想。在下一刻她就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比法師的話更蠢:“我肯定能撐一個月,但我想一個月不足以讓你上那個傻瓜,閣下,你永遠辦不到!”
法師再次大笑起來:“一個月後再說吧。”她俯身看了看卡琳臂上的新烙印,“RS。”
幾乎是同時,一個高階法師領著兩個學徒推開了實驗室的門。那個又高又瘦的老法師疾步走到卡琳眼前:“伊斯,你又破壞實驗品了?”
“我隻是在驗證R-XII的複原能力,斯卡爾老師。”法師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報告,“我認為這點小損傷無傷大雅。”
“看起來是,但——”斯卡爾轉過臉,叫過那兩個畏畏縮縮的學徒,“埃利安,愛麗絲,給她好好清理檢查一下。”
兩個學徒手腳麻利地給卡琳擦乾淨臉,仔細檢查了卡琳的臉頰和耳朵。
“損傷程度:G級。不妨礙實驗。具體狀況已記錄,在實驗期間,每兩小時跟蹤記錄一次變化。”
“很好,埃利安,”斯卡爾讚許,“魔法是十分精密嚴密的學科,我們必須細心,再細心。你留在這裡,60分鐘後給T-1,T-2注射30毫升MKE-1,啟動魔法陣KE;RS注射10毫升MRT特效劑,做一下觀察記錄。你和愛麗絲,90分鐘換一次班。如果出現預期之外的狀況,立刻通知我。”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埃利安站在房間一角,目光不時在3張臉上掃過,每次都在卡琳臉上停留一會兒。時間在沉默中流逝,三張床紋路上的紫光漸漸暗淡,最後消失了。
學徒站了起來,從一角架子上拿起注射器和藥水,熟練地搭配好,給卡琳的兩個同伴注射針劑,吟唱魔法,啟動了魔法陣,接著,她躊躇著來到卡琳身邊,灰眼睛望了卡琳一會兒:“安,安琪莉卡?你變了很多。”
“你也一樣,埃利安,”卡琳對自己的童年好友笑了笑,“我沒想到你居然通過了測試。”
“我隻是不想死,安琪莉卡。”
“我現在是卡琳·萊斯,或者RS也行,安琪莉卡已經死了。”
“埃利安·馮·卡希裡也早死了,所以——”女孩咬緊了嘴唇。
卡琳閉上了眼睛。
冰冷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體內,經過之處激起刻骨的疼痛。卡琳死死咬住了嘴唇,手指緊緊摳住身下堅硬的花紋。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皮膚都仿佛要爆裂開來,或者它們也真的正在爆裂,卡琳覺得腦袋裡轟隆隆作響,溫熱的液體從鼻孔和耳朵裡流出來。
在一片混亂和痛楚中,隻有埃利安的低語格外清晰:“所以對不起,安琪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