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伊斯想,我就知道特裡安人之外的人基本都不適合魔法,特彆是瑟拉斐猴子,他們總會惹出無儘的麻煩讓你來善後。“明天我來這裡之前,把《魔力運作與血液流通》背下來,埃利安,”她冷冷地說,“另外,今天晚上由你值夜,愛麗絲休息。這是對你失職的懲罰。還有,"她指了指實驗台上人體微微起伏的胸口,“他沒死,你一會兒替他注射治療藥劑A4,每60分鐘觀察一次,如果明天斯卡爾老師來的時候他死了,你就替他躺上去,明白嗎?”
後者連連點頭,仿佛已經嚇得失去了說話能力。伊斯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8點。今天晚上的遊戲時間已經過了,這個念頭讓她更加不快。
“還活著?”她轉過身來到卡琳床前,帶著一絲嘲笑,“或者說,你現在還想活下去,瑟拉斐猴子?”
細而深的血色紋路遍布卡琳全身,血液順著紋路緩緩流入身下的溝槽,又順著溝槽流回身體,乍一看上去,她幾乎像個血人,隻有那張臉還保持完整——那部分的魔法陣並未啟動,為了儘量讓實驗品的腦部神經不受損害。她朝伊斯艱難地笑了笑,儘量讓聲音平靜地不帶一絲痛苦:“比起這個,我也想知道,給瑟拉斐猴子收拾一天爛攤子是什麼滋味,裡多爾大人?”
“這種時候還能保持著語言能力,素質不錯。如果你不是實驗品,我倒是想要一個你這樣的學徒,”伊斯瞪了一眼埃利安,後者已經臉色慘白,“好換掉那個笨手笨腳的膽小鬼。”
“我倒覺得她倒是比你更像人。”
一個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卡琳左臉上。“我對你一時和顏悅色的時候,彆忘了自己的身份,”伊斯厭惡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瑟拉斐猴子!你們天生就該得到這種待遇!”
“那瀆神的蠻族也天生該被趕出大陸,對吧?”
“瀆神?”伊斯大笑起來,“原來瑟拉斐猴子的曆史也全是胡編亂造——告訴我,他們到底怎麼把那個謊話編圓滿的?奧丁至高無上的神諭?法師無惡不作?如果我記得沒錯,神諭也要你們把對奧丁力有排斥反應的可憐蟲送上絞架!”
“讓我來告訴你吧,”她收斂笑意,望向卡琳,後者的黑眼睛裡滿是毫無畏懼的好奇。這一點上這家夥倒像是個特裡安人,比那些畏首畏尾的猴子順眼得多,伊斯想。“我們的祖先隻做了一件事:他們聯名上書神學院,請求他們進入最高聖堂,去窺探奧丁力的秘密。為何有些人獨蒙奧丁恩寵,為何有些人擅長魔法,為何更多的人卻一事無成?為何奧丁力和魔力永遠相斥,卻在無生命的物體上又可以共存?他們相信隻要明白了這一點,就可以為所有人帶來進步,法師的,神官的,普通人的——但是,那些腐朽虛偽的神官們卻氣急敗壞,宣布法師為異端,立誓要勢不兩立。如果真如他們所說,奧丁為我等之父,為何不肯讓孩子追隨父親的腳步?為何神諭隻出自神官之口,其他人從未聽聞?”伊斯微微一笑,胸中溢滿自豪,“你們稱我們為蠻族,但在我們看來,你們卻隻是被那些神官耍得團團轉的猴子。”
以卡琳對神官們的了解,她覺得伊斯的話很可能才是真正的曆史。“確實虛偽,”她低聲說,“但你們也是實至名歸的殘忍野蠻。”
“野蠻?”伊斯的微笑變得更深,“在我們逃離大陸的時候,有一部分人選擇留了下來,隻因為他們堅信,他們除了埋頭研習魔法,什麼壞事也沒乾,你知道他們得到了什麼下場?我想那些混賬也不會寫在書上——他們一半被活活燒死,一半活著釘在刑架上!他們的家人,有普通人,也有神官,統統被驅趕去觀刑,並被迫當眾立下誓言,與自己的家人恩斷義絕——這就是奧丁的仁慈?當時裡多爾家本有三十七人,逃出生天的隻有一個七歲的孩子。特裡安人不會忘記祖先的血,這是你們應得的報複。”
卡琳突然大笑起來,這動作不太明智,幾乎是同時,她被喉嚨裡湧出的血沫嗆得咳嗽起來。伊斯比了幾個手勢,魔法陣悄然停歇。“告訴我,”她眯起眼睛,“你在笑什麼?”
“我隻是,”卡琳喘息了一會兒,貪婪地深深吸了幾口氣,疼痛消失的感覺無限美好,“嗯,我隻是剛剛想到,”她的笑容和語氣滿溢天真,“如果,如果,我們這些實驗品,和那些你的倒黴祖先在奧丁的天國裡會麵,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會感慨後繼有人,居然擁有這麼正義的後代?”
伊斯的手猛地舉了起來,但出乎卡琳意外的,她的手臂又慢慢放下了。“猴子永遠沒法明白人的思維,即使是隻好猴子也一樣,”她眼神無限陰沉,“你們不明白魔法是多麼精密高深,當然也不會明白我們行為的意義。你以為這種實驗很殘酷?或許對你們如此,但對所有人類就是仁慈。”
“是對所有特裡安人吧?”卡琳冷冷地說,“可不是瑟拉斐人,也不是索德爾人。”
伊斯並未答話,她轉過臉,叫過了特裡安:“30分鐘後給她注射50毫升恢複劑,做一次全身檢查。今天晚上,不必重新啟動魔法陣。”
“遵命,大人。”
“你賺到了一個晚上,猴子,”她最後看了卡琳一眼,“不過,不是因為你的無禮,而是你的腦袋。我真希望你能和特裡安多呆一會兒,這樣,或者她也能學到些和魔法沾邊的東西。”
“和魔法沾邊?”卡琳揚起了眉毛,“我可不想。”
“我也不想承認,”伊斯冷冷地說,“但魔法的精髓之一就是承認事實,你確實具有法師的潛質——懷疑,然後判斷。”
但是,還是猴子,走在長長的回廊上的時候,伊斯想,就像那個林頓一樣。
“活活燒死或釘死,”伊斯和愛麗絲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卡琳才重新開口,“真是瘋子。你也這麼想,對吧,埃利安?”
聽到名字的時候,少女瑟縮了一下,仿佛被狠狠抽打了一鞭。“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幾乎是求饒似地說,“我現在隻是,隻是想活下去,安琪莉卡!”
“你當然活著,”這是最好的機會,以後絕不會再有,卡琳想。實驗室裡沒有其他的人,現在她也不會疼痛得意識朦朧言語艱難,“我聽說卡希裡家從沒承認你死了,他們每年新年聚會的時候,都沒忘了你的座位——這故事都已經成了人人皆知的笑話了。”
埃利安的臉色慘白。“求你,”她虛弱地說,“安琪莉卡——”
“求我什麼?”卡琳惡狠狠地說,“現在是我要求你。你到底是打算在這裡裝猴子,還是跟我一起活著離開?”
“這裡根本沒法離開!”
“那當初我是怎麼辦到的?趁她們還沒察覺,我們可以再逃一次。”
“可是,可是,安琪莉卡,我是魔法學徒——”
“可是什麼?”卡琳幾乎是明目張膽地開始威脅了,“我是瀆神者,還不是好好活到現在?我隻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要麼你以後都聽我的,要麼我向那個法師舉報你打算和我一起逃走,她很不喜歡你,倒是不討厭我,或者,你現在殺掉我?”
“安琪莉卡!”埃利安啜泣起來,“你根本,根本還是和以前一樣霸道!”
“你也和以前一樣愛哭。想想看,埃利安,我以前從沒讓你吃彆人的虧——”
“那是因為我聽你的話!”埃利安咬牙切齒地含淚瞪著卡琳,“你根本不明白,要成為學徒要花多少代價!為了讓斯卡爾滿意,我一夜一夜反複背誦口訣,練習手勢,琢磨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手勢,我狠下心背叛了我的所有教養,把自己踐踏成一條聽話的狗——”
“你到底選哪一邊,埃利安?”
“當然和你一起回瑟拉斐。”少女擦了擦眼淚,握著拳頭,低聲回答,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威斯特公爵的花園裡,她答應做安琪莉卡·馮·威斯特的朋友時一樣。
很好,卡琳閉上眼睛,第一次安心地放鬆神經,很好,她想,或者就像那個法師說的一樣,她確實適合成為特裡安人——她的老朋友,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