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拉斐猴子(三) 當天晚上法師和林頓……(1 / 2)

當天晚上法師和林頓的晚餐索然無味。林頓吃得很少,隻切下一絲牛肉,淺淺地抿了幾口蔬菜汁。伊斯皺起眉:“多吃點兒,林頓。”

後者勉強叉起一片土豆,塞進嘴裡,機械似地咀嚼——仿佛吞下眼前的美食是天大的難事似地,伊斯覺得自己怒火又一次燃了起來,她提高了聲音:“你沒資格和我賭氣——”

她的話沒能說完,林頓突然捂著口,迅速站起身。很快,盥洗間裡傳來一陣嘔吐聲。

過了一會兒,中校小姐蒼白著臉出來,安靜地在伊斯對麵坐下,仿佛那一幕根本不曾發生似地。

“你,”伊斯注視著她,“這樣多久了?”

“一個星期。”

“每次晚餐的時候,還是每次用餐都會?”

“最開始隻是晚餐,現在,”林頓的語氣漠然地仿佛全然與己無關,“每次都會。”

“該死!”伊斯扔下餐巾站了起來,她繞過桌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隻冷淡高傲的猴子,“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她雙手掐住林頓的雙肩,那肩膀單薄地仿佛可以一把掐斷,“你想死?就像今天上午那樣?你以為你一死掉就解脫了?彆妄想了,”她放開手,後退一步宣告,“如果你死了,我就讓你的所有部下都陪你一起下地獄。”

林頓沉默地坐在桌前,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這幅摸樣讓伊斯更加怒不可遏。還不如一開始,她想,那種抗拒與忍耐交織的表情總讓她興致盎然,但現在,有時候連伊斯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麵對的到底是活生生的人體還是石雕。

她和其他的猴子都不一樣,伊斯勉強按住怒氣,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用這種方法試驗過很多猴子,富察爾最簡單,一旦明白了遊戲規則就沉浸於決定他人生死的快感裡;又一個索德爾人撐了一星期就自殺了,留下一紙塗滿鮮血的詛咒;也有人變成了行屍走肉,對她完全服從,但林頓卻並非這一種,每次伊斯認為她已經馴服的時候,她都會流露出些反抗的舉動,仿佛火星總是不死心的想在灰燼裡重新燃燒。

“看來我高估你了,林頓,”伊斯以一種諷刺的語氣開口,“這算什麼?被區區幾隻猴子,或者說幾個瑟拉斐士兵的性命搞得日夜不安飲食不下?”她放聲大笑,“你的中校頭銜是怎麼混來的?瑟拉斐的軍官都是心慈手軟的膽小鬼?”

林頓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她沒有說話,但那緊抿的嘴唇泄露了她的心思。

“好吧,”伊斯收住笑意,“那麼,我用你們瑟拉斐虛偽的說法解釋一下。告訴我,你在戰場上到底是怎麼指揮部下的?你讓一些人衝鋒,就得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飛彈打死,你讓一些人防守,就得看著他們被衝上來的魔狼咬死,利劍出鞘必定見血,如果連這種覺悟都沒有,那你就太讓我失望了。”

“那不一樣,”林頓低聲回答,聲音仿佛從牙縫裡擠出來,“和你們這種——不一樣!”

“是啊,”法師大笑起來,“ 你們用榮譽殺人,我們更講究實際。我們殺戮,是為了更好地研習魔法,培育魔狼,依我看,與其讓那些人死在你們的陣地上,不如讓他們死在法師塔,對人類更有價值。”

“是對你們更有價值吧?”林頓反問,“不是瑟拉斐人,也不是索德爾人!”

這句話和幾天前聽過的一摸一樣,伊斯瞬間驚訝起來。“你總能讓我驚訝,”她不覺微笑,“我還以為你是個不能明白這種事的好好小姐呢。既然你知道這一點,為什麼又不能接受?”她搖頭自語,笑著走進臥室,“奇怪的人。”

走出臥室的時候,她的手裡多了兩個杯子,裡麵盛滿了深紫色的液體。“這是新島出產的好酒瑟爾,”她將一個杯子遞給林頓,“不過隻有1%的酒精,按照你們的說法,隻能算是營養劑,但法師最多隻能喝這樣烈度的酒,為了保持頭腦清醒。敢喝嗎?”

林頓毫不猶豫一飲而儘。伊斯把第二杯遞給了她。“喝。”

“這酒有點兒副作用,如果是神官的話。”甜膩的液體在胃裡引起了燒灼一樣的疼痛,林頓疼得臉色發白,她雙手死死抓住桌邊,不願倒下。法師的手輕輕放在她肩上,那觸感引起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林頓眼前一片模糊。

“放心,你死不了。”法師的聲音在她耳邊忽近忽遠,“這東西對身體虛弱的人很有好處。隻是奧丁力和魔力的小小衝突而已,一夜之後,你就沒事兒了。”

這一夜林頓不得不留在了伊斯的房間。但她在房間裡的存在感極其稀薄:林頓靜靜地躺在黑暗裡,一聲不吭,隻有偶爾有幾聲稍顯急促的喘息能向伊斯提示她的存在。

很少有神官能忍受奧丁力和魔力的衝撞,法師們偶爾會把瑟爾酒作為審訊神官的道具,伊斯無意從林頓口中得到什麼,但她驚訝於林頓的忍耐力。

奇怪的家夥,她對自己的痛苦甘之如飴,但對彆人的痛苦卻難以忍受。

“回答我一個問題,”深夜時她起身給林頓喂水,忍不住把那個念頭問出了口,“到底是哪個傻瓜把你送上戰場的?”

林頓望了她一眼,似乎拿不準這是純粹的問題還是新一輪的羞辱。“是我自己要求的。”她最後說。

“被榮譽什麼的迷花了眼睛?”法師笑起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根本不合適這身衣裳。”

林頓轉開了臉,伊斯沒漏掉她眼底閃過的屈辱和痛楚。

第二,她能忍受瑟爾酒下的痛楚,卻受不了我的一句戲言。

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湧上心口,法師微笑著,輕佻地拍了拍林頓的臉:“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可以酌情考慮,答應你的請求,如果你發誓就此服從我的話。我會善待你,林頓。”

林頓靜靜想了想,良久她抬起滿是汗水的臉:“我現在隻想要安靜,閣下,你打擾我了。”

第三,她總是不肯服從!

伊斯眯起了眼睛。林頓麵無表情,但那雙藍眼睛裡卻帶著一股特彆的情緒,讓她的怒火騰然而起。她猛地站起身,把那杯水整個潑在林頓臉上:“如你所願,林頓。”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林頓依舊靜靜地躺在黑暗裡,等法師的聲音徹底從她耳邊消失,就繼續自己被打斷的事。

“安卡,比爾瑟,布拉德舍,布拉默——”這些都是她身邊的人們,活著的,死了的,第一營的,1743小隊的,其他為她而死的人,她默默背誦著那長長的名單,一遍又一遍。我會帶著他們活下去,她對每一個名字背後的每一張臉發誓,回瑟拉斐,撫慰亡者親屬,報答生者恩惠,然後——複仇。

林頓第二天早上告彆法師的時候依舊沉默冷淡得像塊石頭。伊斯按捺住怒氣看著她離開,對自己不得不先去實驗室替那些笨手笨腳的學徒收拾爛攤子十分不滿,她板著臉進了實驗室,看見抱著腦袋縮在牆角的埃利安立刻勃然大怒。

“你就在這裡履行自己的職責?”伊斯厲聲訓斥,“每三十分鐘需要確認一下RS的狀態,告訴我,”她惡狠狠地指了指實驗台上的人,“她還活著嗎?”

“她還活著,”埃利安小聲說,一臉畏縮,“我知道她還活著,可是,可是我不敢——”

“不敢?”伊斯忍住怒氣,俯身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卡琳,痛楚顯然還在繼續,那張臉幾乎被痛楚扭曲,嘴唇已被咬爛,但並沒什麼特彆可怖之處,法師伸手翻了翻卡琳的眼皮,後者仿佛被驚醒似地,吃力地蠕動了一下,抬起眼睛。

那眼睛裡的情緒讓伊斯覺得似曾相識。她不動聲色地直起身:“她沒什麼異常,告訴我,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埃利安?”

“我,我——”

“如果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那麼你的學徒也當到頭了!”

“我,我——”埃利安囁嚅良久,才膽怯地抬起臉,“我真的受不了,”她求饒似地說,“我一晚上都守著她,她的眼睛,一直在笑,對我笑——她,她現在,也在對您笑嗎,大人?”

那是笑——伊斯恍然大悟,她們都在笑。血液瞬間湧上了法師的臉,她惡狠狠地給了埃利安一個耳光,幾乎咆哮起來:“我告訴過你,他們隻是猴子,實驗用的猴子,你需要畏懼一隻對你笑的猴子嗎?!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