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她在內心深處對自己咆哮,伊斯•裡多爾。
“沒事吧?”直到法師怒氣衝衝地離開,卡琳才低聲對捂著紅腫臉頰低聲啜泣的埃利安說。她的痛楚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嚴重,這一番把戲隻是為了掩飾學徒偷偷減少的注射劑量。
“沒事了,”埃利安抬起頭,眼睛裡滿是憂慮,“可是,之後怎麼辦?這種事兒可不能常常乾,我昨天偷偷看了斯卡爾老師的實驗計劃表,最遲下個星期,他就要拿你做‘魔力與奧丁力融合’實驗,至今為止能活下來的一個都沒有!”
“那就下星期。”卡琳咬了咬牙,“在那之前,你得先去找兩個戰俘,一個叫特萊斯,叫他不管用什麼辦法,下星期也要讓1743小隊全部參戰;另一個叫林頓,告訴那個笨蛋我還活著。”
“可是,我們到底怎麼——”
“到時候我肯定告訴你,現在不行,”胸口突然一陣劇痛,卡琳深深抽了口氣,“快去,埃利安。不然我們兩個逃出去,也得死在沼澤裡。”
埃利安猶豫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學徒大人在看守眼裡看來也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她沒費勁兒就聯係上了特萊斯,但聯係林頓卻頗費了一番手腳——她的囚室裡空無一人,本人正按照慣例陪伊斯用餐。
埃利安沒膽子去打擾法師大人,她在回廊儘頭等了很久,才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沿著通道走過來,那是個容貌出眾的年輕女軍官,破舊的軍衣整齊地套在身上,稍嫌寬大的襯衣衣扣扣得一絲不苟,嚴謹地仿佛可以隨時參加檢閱。她的舉動也是一樣,透出一股特彆的挺拔氣息,讓人聯想到軍校裡的優等生。果然是伊斯會喜歡的類型,埃利安暗地為她哀悼了一句,主動迎了上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按照特萊斯向她說明的暗號朝她悄悄舉起右手的三個手指:“安博•馮•林頓?”
對方猛地停住了腳步。埃利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雙藍眼睛裡的緊張和恐懼,這讓那張臉上無意流露而出的疲倦和痛楚更加明顯。“我是林頓。”她低聲說,聲音乾淨清晰,和整個人特有的潔淨氣息配合得相當一致。
“安——卡琳向你問好。”埃利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回廊,迅速將手裡的那張紙條塞進林頓手裡。驚訝從林頓臉上一閃而過,她握緊右手,低聲詢問:“她過得怎麼樣?”
“她,”埃利安猶豫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對那雙關切的藍眼睛說那些敷衍的話,“不怎麼好,但暫時還沒危險。”她猶豫了一會兒,又補充,“她現在在法師塔第二層,靠著狼穴那麵,有時候還能聽到你們的聲音。”如果她是清醒的話,她在心裡暗自補充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四周,便離開了。
回廊裡無比寂靜,埃利安隻能聽到自己輕輕的腳步聲和另外一種細微聲響。她沒敢回頭,直到儘頭轉彎的時候才悄悄朝後麵瞥了一眼,那個挺拔的身體依舊靠在走廊牆上,渾身顫抖,手裡緊緊握住那張紙條。埃利安記得那上麵的字是她親眼看著卡琳足足花了近二十分鐘才寫出來的——I ,YOU,LIVE。
現在我才明白你這麼做的意思,埃利安想,看守們和特萊斯的議論在耳邊回響,就像那個奇異的混合了脆弱與堅持的身影在眼前揮之不去一樣——那位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硬生生地折斷在戰俘營裡,這一點任何人都能看出來,哪怕埃利安隻與她匆匆見了一麵。
這個晚上由愛麗絲值夜,埃利安第二天淩晨才找到和卡琳單獨相處的機會。
“卡琳,我——”她迫不及待地開口,卡琳卻朝她搖了搖頭。她躺在最靠窗的那張實驗台上,眼睛望著高高的窗口,“幫我開窗,埃利安。”
“外麵的空氣對你的身體沒好處——”
“快點,”卡琳有些不耐煩,“她快結束了!”
“小溪徒勞地在我身邊潺潺作響——”
埃利安依言打開了窗子。清澈的歌聲傳入耳膜,她不由得驚訝地朝下望去。
那個挺拔的身影站在狼穴洞口緊閉的金屬門前,雙手交握抵著額頭,仿佛正在祈禱。她唱得是那首每個瑟拉斐人自幼都耳熟能詳,每次葬禮都會奏響的古老的安魂曲——
“小溪徒勞地在我身邊潺潺作響
我已忘記了出爐麵包的味道、新釀麥酒的芬芳
這一次跋涉實在太久太久
身邊隻剩下鐵鏽、血腥、腐爛皮革一樣的乾糧
但是你要叫我一聲啊
瑟拉斐!
我會跨越冥河回到你的身旁
天神徒勞地在我頭上灑下燦爛星光
我已記不起篝火邊的笑語、姑娘柔軟的胸膛
這一段旅程實在太久太久
夢裡隻剩下長槍、劍刃、魔鬼凶惡的摸樣
但是讓我叫你一聲啊
瑟拉斐!
你是我永恒的歸宿不朽的天堂——”
毫無疑問,林頓小姐的歌聲水準相當不錯,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空氣中,埃利安才戀戀不舍地關上窗戶。那歌聲讓她兒時記憶紛遝而來,眼眶不由自主地酸熱。
“瑟拉斐。”她低聲自語,又急忙擦乾眼角殘留的痕跡,清清喉嚨,“安琪莉卡,她,我是說林頓小姐怎麼會——”
卡琳依舊入神地望著窗口。“今天是7月24日?”她突然問。
“啊,是。”
“你對她說我情況不好?”
“我隻是,隻是——”
卡琳閉上了眼睛。“笨蛋。”她低聲咒罵。
“安琪莉卡,我沒想到她——”
“不是你,是那個笨蛋!”
毫無疑問,卡琳想,安博•馮•林頓是個毫無疑問的笨蛋,不僅僅因為她居然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膽敢試圖安慰自己,也因為她居然毫無保留地相信了卡琳荒謬的話——在去年7月24日,卡琳因為打賭不得不朝林頓中校借錢——她當時編出的理由是那一天是自己父母的祭日,她需要買掃墓的鮮花。當時林頓與她不和,掏錢的表情十分勉強。
我本來以為她忘了,或者壓根沒信,卡琳明白林頓的歌並非隻為了自己,但是她卻按捺不住心中的悔意——早知道,那個無聊的賭就不該打,卡琳•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