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缺錢的時候會想到這一點。”卡琳誠實地說。“但我現在不缺啊,我也沒打算從她身上撈好處。”
瑪姬覺得自己的腦袋疼了起來。好吧,她想,如果這不是PTSD,我就把那些書都吃下去。可是該死的為什麼要是我對她說這些?
“做這種事不一定非要是交易,”她歎了口氣,“也可能是衝動,欲望,或者,或者感情。你喜歡那個大小姐?”
“她不怎麼聰明。”卡琳想了想,“但是我們一個鍋裡攪過勺子,而且——”
“而且——”
“在她旁邊我睡得著。”
“你在身邊也沒失眠過!”
“我不是那個意思,”卡琳的神色茫然起來,“我本來覺得她隻是一隻玩具熊,就是需要人操心,可是,可是,”她看向瑪姬,目光裡是一片純然的疑惑,“她居然沒有丟下我,一直都沒有!”
“聽起來倒像是個不壞的長官。”
“我也以為她就是個蠢長官,可她現在不是我的長官了,我還是,還是會為她操心。我沒想從她那裡要什麼好處,真的,瑪姬,我不該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哪怕去和老瑪麗她們打兩圈牌什麼的也好,可是,可是,我總是心軟。”卡琳臉上的迷惑越來越深,“難道我要變成好人了嗎?”
“我可沒發現。”瑪姬又點起一支煙,隱藏起自己深深的歎息,“你隻是想變成她一個人的好人而已。這挺蠢,不過也很正常,小家夥,”她揉了揉卡琳的黑發,“你是大人了了,也該有這樣的感情了,每個人都會經曆,彆擔心。”
“我該做什麼?”
“要麼就拚死抓住她,要麼就離她遠遠的,彆指望有其他的路。”瑪姬的手指點了點卡琳胸口的勳章,“你是帝國的英雄,不是嗎?你救了她的命,不是嗎?聽說她也對你很親近,不是嗎?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一瓶酒,一個晚上的談心就能解決你的問題。”
卡琳搖了搖頭。“我不想那樣。”
“看來你陷得挺深的嘛!”瑪姬眨了眨眼睛,拍了拍卡琳的肩膀,“好吧,不管怎麼說——”
她的話沒能說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軍靴聲音,一個堅決有力的聲音伴著敲門聲一起響起:“我聽說你在這裡,萊斯少校。”
瑪姬驚愕地看著卡琳,壓低了聲音:“你到底對她說了多少實話?”
卡琳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勳章:“信號發射器。卡森第一軍醫院的家夥非要塞給我的累贅。這就是我沒法去見溫莎的原因。”
她整理了一下軍裝,拉開了鐵門。林頓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朝她看了一眼,卡琳覺得林頓小姐對自己似乎突然冷淡起來了:“安博?”
她背後的瑪姬吹了一聲口哨。
“我今天內就要去帝都了,少校。”林頓冷冰冰地說,一股被背叛的惱怒和痛楚讓她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參加神學院的培訓,為期一年。我想我該和你告個彆,少校。”
“這麼快?”驚訝之餘,卡琳心底也湧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她不自覺地朝林頓靠近了些,“那你的那些,那些問題怎麼辦,安博?”
“我想我能處理得很好。”林頓極力不想自己泄露出一絲對卡琳的怒火,卻依然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卡琳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也朝後退了一步,聲音也平靜了下來,仿佛照本宣科的客氣:“我想也是,祝你好運,準將閣下。我想你來這裡,不隻是為了告彆,對吧?”
“我——”林頓的聲音僵住了。她計劃的很好,一個親近但不失距離的道彆,然後送點能讓對方記住自己的小禮品,就和其他長官對自己的部下一樣,可對上卡琳平靜地近乎嘲弄的黑眼睛,她就把那些都拋到了腦後。“你一直覺得我很蠢,對吧,少校?”她的聲音驀地尖銳起來,“比如關於斯德爾子爵那件事?”
卡琳覺得眼前一黑,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本能地把所有的刺都豎了起來。“是很蠢,”她勉強點了點頭,極力讓聲音顯得平靜淡漠,“前所未見。”
“愚弄我很有趣,對吧?”林頓的臉漲得通紅,眼圈也開始發紅了。
“是你自己送上門的,長官。”
“卡琳•萊斯!”林頓上前一步,揪住了卡琳的衣領。卡琳毫不反抗,黑眼睛筆直地看著她:“您可以教訓我,也可以把我送進軍事法庭,可彆忘了,我救過你的命,為了你都乾了些什麼!”
“你!”林頓仿佛比卡琳更加呼吸困難似的,藍眼睛裡滿是痛楚。“不該是你,萊斯少校,”她的聲音脆弱,手指顫抖著放開了卡琳,“不該是你,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但是,但是,”她慢慢抬起頭,滿是淚痕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少校,也謝謝你教會我的東西。”
卡琳覺得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她麵上沉默心底慌張地看了林頓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斯德爾那件事是我乾的,長官,但是——”
“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必解釋,這件事不會對你的利益造成影響。”林頓掏出支票簿,匆匆在上麵寫了幾個字,撕下來遞給卡琳,“這是我對你為我做的一切的感謝,如果不夠的話,你儘可以現在提出來,少校。”
卡琳接過那張薄薄的紙片,有些心慌意亂地把它胡亂攥在手心。林頓看了她一眼:“夠嗎,少校?”
卡琳並不做聲。林頓朝她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那麼,我們兩清了,少校。”
軍靴聲沿著長廊遠去,卡琳茫然地站在門口,瑪姬叼著煙走了上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是那麼趾高氣揚啊。”她從卡琳手裡拽出那張皺巴巴的紙片掃了一眼,幾乎驚訝地掉了煙卷,“分手費?這麼——”
卡琳突然從她手裡接過支票,箭一樣跑了出去。她跑得很快,正好在醫院門口截住了林頓的車。
“還差多少?”林頓搖下車窗,不耐煩地掏出支票簿。
卡琳喘著氣把那張皺巴巴的支票丟進了她懷裡。“替我做一件事,安博!”
林頓審慎而戒備地看著她:“什麼事?如果是關於斯德爾那件事,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威斯特準將。而且,她知道這件事,不是嗎,少校?”
“我母親是個虔誠的信徒,在帝都的時候經常去聖神殿祈禱。給她買塊墓地,安博,你知道,瀆神者沒法進入那樣的地方!”
林頓的眉毛挑了起來。“我不會對你再有不必要的,愚蠢的同情心了,少校!”她咬咬切齒地說,“你打算把這樣的把戲繼續到什麼時候?”
卡琳並不理會她:“她喜歡百合花的花樣,就用白大理石,百合花的紋樣。生於奧丁曆737年,卒於奧丁曆768年,再刻上第四祈禱詩的頭兩句——”
“名字呢?”
“露西•馮——”卡琳的聲音突然僵住了。林頓朝她諷刺地笑了笑,“你該想好名字再追過來的,少校。”
“卡琳•萊斯的母親露西夫人。”卡琳一把抓住了她要搖起車窗的手,黑眼睛筆直地看著她,聲音認真,“這件事我從來沒對彆人說過,也沒對你,對你說謊,安博。”
林頓掙脫了她的手,藍眼睛毫不相讓地看著她:“我可以選擇相信你,少校,然後繼續被你愚弄,但也可以選擇不相信你,這是我的自由,萊斯少校!”
卡琳不再說什麼了,看著林頓的座車絕塵而去。瑪姬這時候才追了上來,喘著氣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卡琳:“你跑得真快——她說什麼了?你們和好了?”
“沒有。”卡琳搖了搖頭,朝她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其實我知道,早晚都會這樣的,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樣的。”
“彆太難過,我覺得她對你不賴,”瑪姬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每個貴族都會隨便拿出2000萬的巨款做分手費的,特彆是給一個小少校!坦白說,你雖然長得不錯,但也值不上這個價——”
“2000萬?”卡琳突然醒悟過來似的,回頭看了看瑪姬,“她給了我2000萬?”
“是啊。”瑪姬點了點頭,“對了,那張支票呢,你給我再看一眼,放心,隻是看看——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值錢的好東西!”
“我還給她了。”
瑪姬張大了嘴。“好吧,”她半晌才把嘴合上,“我現在相信你對她是真心的了。”
“那是因為我沒看支票上的字。”卡琳勉強朝她笑了笑,“誰能把2000萬隨手送人,除了傻瓜?”
“這就是教訓。”瑪姬不懷好意地朝她笑了笑,“就算你想在分手時表現得更有勇氣,也先得看清支票上的數字。得啦,我請你吃一頓,安慰一下你的受傷心靈,怎麼樣?就當你給我看了那張支票的報酬?”
卡琳聳了聳肩,恢複了懶洋洋的常態:“不管什麼菜色,啤酒不準摻水。”
沒有人會把2000萬不當回事,除了傻瓜,她隨著瑪姬一邊走一邊想,可就算是重來一次,她也一樣,僅僅希望林頓彆再對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和語氣,而不是選擇那張支票。
林頓幾乎是駕著車橫衝直撞地衝過卡琳第三大街,最後不得不在一家咖啡店前緊急刹住車。
“混蛋!”她一邊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邊發泄似的錘著方向盤,“那個死不悔改的,狡猾的混蛋!”
直到最後,她都想要愚弄我!這樣的念頭仿佛毒蛇一樣噬咬著林頓小姐的心口,讓她胸口痛楚不已。
有人禮貌地敲了敲她的車窗。林頓勉強鎮定住情緒,搖下車窗。“什麼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她極力平靜地問。
那位製服筆挺的交通警察小心而恭敬地遞給林頓一張罰單。“我們平日對軍車並不怎麼管的,長官,”他說,“隻要不是特彆厲害的違章。有人曾經連闖五個紅燈,但最後我們也都放過了,畢竟我們都是為了帝國,是不是?但您這一次連闖了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