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二) (2 / 2)

卡琳止住聲音,看了看那個鮮紅的印章和那串長長的地址。“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長官。”她朝艾絲特又行了個軍禮,拿起那封信,轉身出去了。

在自己成為卡森軍團的英雄之後,卡琳就做好了自己那些過去被人不懷好意地揭開的準備,因此對這張傳票並不意外。因為知道艾絲特絕不會對幕後人物放任不管,所以卡琳對那個好色殘忍又魯莽衝動的傻瓜並不在意,反而擔心這些事被林頓輾轉得知。

這件事應該速戰速決,她想,在第一次出庭的時候,就要把對方徹底駁倒。但那個變態的家夥,很可能收藏了很多證據,比如那些被迫拍下的照片和錄像,一股隱隱約約的不安在卡琳心底沉沉浮浮,直到她踏上通往帝都的列車,才突然間恍然大悟,一股寒意從頭到腳,讓她在床鋪上猛地坐起來,對上對床押解軍官詫異的眼睛,才又重新躺回去,忍耐住自己跳車逃跑的衝動——由於在戰俘營和法師塔那些遭遇,卡琳發育得比同齡人晚,那一年卡琳•萊斯雖然已經14歲,看起來卻像個12歲的孩子,而且更糟的是,那時候她進軍隊時間還不夠長,無論從舉動氣質還是臉龐身材來看,都更像安琪莉卡•馮•威斯特,而不是現在的卡琳•萊斯。

卡琳一行人在3日後到達了帝都,剛下軍務專列就馬不停蹄地趕往軍法處報到。正如卡琳擔心的那樣,那盤色/情錄像裡的女孩蒼白瘦小,倔頭倔腦,看上去並不像個在卡森軍團裡摸爬滾打了3年的老兵。

這也是卡琳感激萊斯的原因之一,雖然卡爾•萊斯並不算是好人,但他為卡琳擋去了許多風雨,以至於她在3年後還是和剛參軍一樣的天真莽撞,雖然也懂得使些小小花招,但總體上還是個“雛鳥”。路德中將——當時的路德少校是萊斯死後卡琳的第一任長官,他讓卡琳終於認清了現實,不再做那些可笑的美夢。

對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和聲音厭倦了似的,負責接待卡琳的女軍官在錄像終了時直接關閉了屏幕,開門見山地提問:“你是直接認罪,還是再找個律師來詢問一下?坦白說,這案子很難打,我想最好的結果,就是你直接退役。少校,我和威斯特準將認識,也不想為難你,如果你直接認罪,我會儘量替你申請正常退役的。”

卡琳義正詞嚴地看了看她,目光和聲音裡沒有一絲心虛:“中校閣下,這是赤/裸裸的陷害!我發誓,我從未曾做過一絲有損瑟拉斐軍人榮譽的事。相反,我要控訴我的原任上司,路德中將,在他在卡森軍團任職期間,貪汙軍團物資,強占平民財物,對部下擅用私刑,”她笑了笑,指了指漆黑的屏幕,身體挺得筆直,“現在,還要加上一條——誹謗!閣下,我不需要律師,但我希望您能將這個偽造的東拚西湊的東西的複製品交給我,我必須委托鑒定專家進行鑒定。等鑒定結果出來,真相就會大白了。”

德爾森中校啞然無聲地打量了卡琳一會兒。艾絲特給她的信裡並未說明真相,隻是表示希望她能夠儘量滿足自己部下的要求。出於對艾絲特的信任,她本能地不再對她的說辭多思考,就同意了卡琳的請求,將卡琳送回了軍官招待所——艾絲特在卡琳到帝都的前一天就發來了電報,為卡琳申請了保釋,這意味著她除了每天晚上10點前必須回軍官招待所報到外,其他時間都由自己支配。

卡琳將錄像複製了兩份,一份送進了一家知名的鑒定所,另一份放進了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第二天是周末,她清晨起床,在軍官招待所的免費理發處理了個更時髦些的發型,之後在小洗浴間裡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服務生早已將她送去的軍服洗淨熨乾,放在床上,卡琳慢條斯理地穿上那套筆挺的製服,在鏡子前仔細審視了一番,然後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轉身拉開房門,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像帝都裡那些新出爐的千萬個年輕得誌的軍官一樣,並不伸手,隻是屈尊降貴地微微抬一抬軍帽,而當車在自己麵前停下,也並不開口,隻將一張寫著地址的便簽紙丟給司機:“這裡。”

卡琳前一天晚上坐在窗口觀察得很仔細,在心裡又演練了很多遍,也因此,幾乎所有不知情的人都把她當成了帝都軍團的一員,門衛連她的證件都懶得看,隻掃了一眼上麵閃亮的瑟拉斐軍徽,就讓她順利地踏進了帝都第一軍校的大門。

卡琳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逛了一會兒,沿著小路到了一棟軍官宿舍前,敲窗叫醒了那位坐在傳達室裡打盹的大媽。“我奉命將這封信送給林頓準將,”她友好地朝那個不耐煩的中年女人微笑著,“您能替我交給她嗎?”

那個女人打量了卡琳一會兒,突然懶洋洋地抬起手朝她身後指了指。卡琳身體還來不及轉過去,一個熟悉的聲音已經在她身後響起,帶著驚訝:“萊斯少校?”

卡琳的胸口莫名其妙地繃緊了,那層偽裝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轉過身去,臉上已經掛上了平時的那種懶洋洋漫不經心的微笑:“好久不見,長官。”

林頓顯然是剛剛晨運歸來,薄薄的作戰服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裡仿佛蒙上了一層卡琳看不懂的迷霧,過了一會兒,藍眼睛裡的迷霧散去,她解下自己的軍用毛巾,擦了擦汗,朝卡琳板著臉揚了揚下巴:“跟我進來,少校。”

卡琳順從地跟著林頓進了她的單人宿舍。林頓從冰箱裡拿出兩聽啤酒放在桌上,在浴室裡草草地把自己清理了一下,換上乾淨衣服,當她推開門的時候,卡琳依舊坐在起初那張椅子上,手裡把玩著一罐未開封的啤酒。

“你好像有些變了,長官。”她抬起頭朝林頓不自然地笑了笑,“要是以前,你招待我的肯定是水或牛奶——清晨的時候不該喝酒,那是浪費生命,我記得你說過這樣的話?”

“我尊重你的自由,而且你現在也不是我的部下,少校。”林頓將放在桌上的信拿起,拆開飛快地讀過,又看向卡琳,“你是為了送這封信來帝都的,少校?”

那目光銳利得讓卡琳第一次覺得有些不自在,她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除此以外,我還有些小事要處理,閣下。”

林頓突然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需要我幫忙的小事?”

那笑容讓卡琳胸口再一次莫名地繃緊了。她不動聲色地做了一次深呼吸才回答:“不,閣下,我隻是——”

“你隻是順路來看看我,一個曾被你救了一命的人?”林頓笑容裡的諷刺和失望越來越濃,她將那張信紙攤開,送到卡琳麵前,上麵乾乾淨淨,一個字都沒有,“我本來以為你至少這一次會對我說真話的,少校。你或許忘了你的那些把戲,可我還沒忘。”她毫不猶疑地掏出支票簿,再不掩飾聲音裡的輕蔑,“你需要多少錢,萊斯少校?你儘管可以開口,因為我欠你一條命!”

卡琳僵住了。她臉色慘白地看了看那張雪白得刺目的信紙,又看了看林頓,目光又轉回那張信紙,仿佛想要用目光把那張信紙穿透似的,好半天才移開眼睛,聳了聳肩,慢慢露出一個微笑,拿起那個信封,小心翼翼地將那張信紙裝了進去:“這把戲太老套了,是不是?實話說,閣下,我確實缺錢——您打算給我多少?”

卡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軍校大門的了,她沿著人行道一路前行,茫然地從長街一頭走到另一頭,最後站在路的儘頭發呆了很久,才招手叫過來一輛出租車。

“斯維爾第七大街,207號,威斯特公爵府。”冷冰冰地報出那個地址,卡琳抱著公文包,靠著後座靠背閉上了眼睛。

公爵府和卡琳記憶中的一摸一樣,時光似乎並未在這棟古老的建築上留下任何變化。管家卡恩濃黑的胡子已經全部轉為花白,發型卻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絲不苟。卡琳注意到他悄悄打量自己的目光,聲音更是咄咄逼人:“我的秘密隻能說給公爵大人一個人聽,除非,除非他再也不想見到她的小女兒!”

“這些年來這裡冒充安琪莉卡小姐的人幾乎沒斷過,”卡恩遞給她一杯紅茶,耐心解釋,“除非您能給我些決定性的證據,否則公爵大人不會見你的,小姐。”

卡琳露出了一個諷刺似的微笑,她將那盤錄像朝卡恩推了推,笑容裡的諷刺越來越濃,目光惡毒而冰冷:“那就讓公爵大人看這個好了,隻要大人想看。告訴他,今天晚上7時,我在帝都三十七號軍官俱樂部的3號包廂裡等他。請幫我轉達我的話——如果他錯過了,我就隻能把一切都說出來,如果這個,”她指了指那盤錄像,“公布於眾,肯定有人會認出來!記住!”

不再理會目光凝重的卡恩,卡琳將那杯紅茶一飲而儘,轉身離開了。

直到重重地坐進了出租車裡,她才雙手掩麵低下頭去,極力將啜泣咽進喉嚨。或者隻要一會兒,威斯特公爵就會通緝全城將自己這個無恥之徒逮捕,或者派人悄悄地讓自己死得無聲無息,卡琳冷笑著想,這就是身為威斯特的本性,就像自己對林頓的種種算計,就像艾絲特對自己的防備,就像威斯特把自己和母親一並拋棄一樣。

極力將凶暴的情緒壓了下去,卡琳撥通了一個昨天她剛剛查到的號碼:“路德閣下?我就是卡琳•萊斯。”

“我知道你想乾什麼,”卡琳漫不經心地說,垂下眼睛,極力掩飾住心底的殺意,“要對付艾絲特•馮•威斯特可不容易,不過,我手上可有些能讓你感興趣的東西。為什麼?她打算舍棄我,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好吧,我給你時間考慮,但我的時間也不太多,記住,今天晚上7時半,帝都三十七號軍官俱樂部的5號包廂,對,就是3號包廂的對麵。我要提醒你一句,閣下,據我所知,威斯特準將手裡有好些你的資料,如果你今天失約的話,我想你就再沒機會把那些把柄漏洞補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