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 艾絲特的行動很快,瑟爾到達特彆……(2 / 2)

她特彆讓情報參謀沙托爾留了下來。“注意帝都和指揮所的聯絡,上尉。”卡琳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也注意一下營裡的情況,哪裡都會有腦袋不清醒的家夥。”

“您想得太多了,長官。”沙托爾嗤笑一聲,“如果真有糊塗蟲以為投靠威斯特公爵就能有好日子過的話,我會好好打贏他的。明擺著,威斯特公爵比威斯特長官還不可靠!”

卡琳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你認為威斯特長官也不可靠,上尉?是她把你從特彆醫院放出來的。”

“她能把我放出來,就也能關進去。”沙托爾聳了聳肩,“我不在乎——其他人也和我一樣不在乎。自從上一個長官把我哄進那個鬼地方,我就知道這世上沒人可信了。威斯特長官比他們都好,可和我們這樣的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是不是,長官?”

“這不重要。”卡琳沉默了一會兒,“重要的是現在沒有比她更好的人選了。”

“有,但不是現在。”

卡琳看了他一樣,兩個人都沉默了。“未來的事沒人說得準,”卡琳低聲說,“重要的是現在。”

“是啊,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除了跟著你以外無路可走,也無路可退,長官。”沙托爾朝卡琳行了個軍禮,告辭了。

卡琳不動聲色地看著他離開,表麵上鎮定,心裡卻茫然一片。她不太習慣這樣站在人前,鼓動人去死,讓彆人為自己賣命,總覺得這是隻有那幫老爺才會乾的蠢事,但事到臨頭,她卻發現自己也能和那幫家夥乾得差不多。卡琳拿不準這變化是好是壞,但她心底隱隱明了,如果真的想要“不當威斯特的狗”,除了這條路以外,她也一樣無路可走了。

2月27日,特彆行動營第一連在離法師塔40公裡外的地方發現了一個離地表很近的小金礦,緊接著,就像開啟了奧丁的寶庫似的,一個個礦脈在地圖上標注的地方顯現出來,同時瑟拉斐人的蹊蹺行動也很快被盟友發覺,他們同樣不甘落後地在卡森沼澤裡開始尋寶,兩方無可避免地發生了某些不愉快的衝突,按照艾絲特的指示,卡琳特彆克製了手下的反擊。

當財務部秘書長和莫拉德爾及卡森行省議員們的代表團來到最前線,他們在讚歎了特彆行動營的斐然成績的同時,也發現這點致命的隱患:和盟友相比,特彆行動部隊的武力弱小得令人吃驚。在艾絲特私下簽訂的一係列礦產開發許可書麵前,議員們的行動效率高得驚人,5月初,卡森及莫拉德爾行省頒布了《特彆醫院管理補充條例》,將行省內所有的瀆神者都強行加入了特彆行動部隊預備役,儘管其中隻有30%—50%是適合服役的無殘疾的青壯年。

艾絲特欣然收下了這份大禮,將自己的特彆行動旅一口氣實際擴編到一個師。她將那些無法服役的老弱殘障人士全部編為工兵,隻執行後勤及日常方麵的任務,這些人的回報比她預想得更多,他們建造房屋,修整街道,僅僅花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把荒僻的法師塔改造成了一座小城鎮。

“我本來隻想從軍務省那裡騙點錢來養活他們。”奧丁曆781年12月,當艾絲特踏入新落成的特彆行動部隊的軍人俱樂部時直言不諱地對卡琳感歎,“但他們卻不斷給我驚喜。這次回帝都,我一定要讓那幫老家夥承認他們的現役軍人身份,給他們應得的待遇。告訴我,萊斯少校,”她朝卡琳溫和地笑了笑——自從卡琳將瑟爾那件事原原本本轉告艾絲特後,她似乎就打消了對卡琳的戒心,把她引為心腹,“你覺得你和你的部下還需要什麼?”

彬克看了卡琳一眼,卡琳知道這是提醒她不要忘了他的忠告——“很多人覺得特彆行動部隊過得太好了,守著金子趾高氣揚”。她又想了想:“我們聽從您的決定,威斯特長官。我想,您總不會克扣我們的,對吧?”

“雷爾肯定喜歡你這句話,”艾絲特笑著朝她舉杯,“不過我必須給你們增加一些。一直以來,特彆行動部隊的最高軍法官都由我兼任,但很快,你們就會有一個新的最高軍法官了。安博•馮•林頓準將,她也會同時繼承瑟爾的隨軍神官的職位——我上個月已經批準他的辭呈了。我想,你會和她合作愉快吧,中校?”

“如您所願。”卡琳隨著她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由於特彆行動部隊的管製條例,她在離開帝都後就沒再和林頓聯係,對方也仿佛暫時消失了似的毫無音訊,隻能偶爾從艾絲特或弗萊特口中聽到關於她的一言片語。

她知道林頓在神學院的培訓很順利,得到了正神官資格,也知道林頓之後輾轉各個行省的軍法處實習,她覺得以林頓的PTSD,那些實習會很辛苦,也隱約聽說過“冰山林頓小姐”之類的傳言,但那些總讓她覺得並不像她知道的那個林頓,那個晚上,陪她喝酒聊天的林頓。或許我們都變了很多,卡琳想。但無論她怎麼想,都仍然想不出其他的林頓可能成為的樣子。

艾絲特離開的第二天,卡琳收到了林頓關於即將赴任的郵件。看得出來,準將小姐對軍法條款相當熟悉,字句明快簡潔,沒有一點拖遝和歧義,卡琳盯著屏幕,第一次對對方生出一絲無可捉摸的感覺。

按照軍務省的通知,新任的軍法官將在12月17日準時赴任。卡琳這一天照常先到各處視察一遍,現場將相關的要務處理完,才回辦公室問為她處理“煩人的瑣事”的副官:“我們的軍法官還沒來嗎?”

副官朝她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軍法官閣下很早就來了,長官。她在30分鐘之內辦完了交接手續,然後就拿著文件到各處投訴的現場去視察了——和您的習慣一摸一樣!”

卡琳怔了怔,隨即轉身下樓。她記得之前發生的最嚴重的一件傷人案是在第一營宿舍。但她剛剛踏下一級樓梯,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不是包庇,根據《特彆行動部隊守則》第七條,異能失控而誤傷他人應該視情況而定,處以苦役三個月到三年的處罰,在處罰前對犯人要進行相關治療。基於這一點,我簽署了裡爾上士的治療申請書,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包庇殺人凶手!”一個粗暴的男聲惱怒地嚷嚷著,接著是一團嘈雜的聲音。卡琳快步下樓,但眼前的一切讓卡琳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對走廊裡的幾個後勤軍官和憲兵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新上任的軍法官對樓梯上的她一無所覺,依舊沉靜地平視揪住了自己軍服的男人:“我知道你弟弟還躺在醫院裡,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們都不該違反法律。”

“我的父親是議員,”看到對方絲毫不為自己所動,男人失望之餘冷笑起來,“我會把你包庇特彆行動部隊的情況轉告他的!”他鬆開手,氣衝衝地離開了。

林頓並不理會他的威脅,輕輕撫平自己被扯皺了的軍服,從後勤參謀手裡接過文書:“下一件案子發生在哪裡?”

卡琳朝她笑了笑,走下樓梯:“那件案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新任的軍法官,似乎不怎麼懂得與人相處。那小子是我們大股東的親戚,你這麼說話,沒問題嗎?”

林頓轉過臉,藍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消失無蹤:“我對其他人也是一樣。而且,無論我說什麼,隻要沒達到他的目的,他都不可能會滿意。”

“觀察力還好。”卡琳仿佛評估似的打量著林頓,“條款也很熟。”她從後勤參謀手裡接過文件,“1,2,3——現在是10:00整,處理得很快,工作效率還不壞,長官。”

“這些案情都很簡單。”林頓不理會她的恭維,直言不諱,“之所以拖延都是因為和議員等諸如此類的人物有牽連——我想,這就是我成為這裡的軍法官的原因,對吧?”

“算是其中一個吧。”卡琳聳了聳肩,將手裡的文件遞給後勤參謀,朝林頓立正行禮。“還有一個,”她注視著那雙坦誠得一如往昔的藍眼睛,不由自主地微笑了,“特彆行動部隊歡迎你歸隊,長官。”

奧丁曆781年12月17日,特彆行動部隊迎來了它的第二任軍法官——安博•馮•林頓準將。和行事圓滑老練的艾絲特不同,準將小姐對法律條文相當執著,應用也相當嫻熟。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在利用《特彆行動部隊守則》糾正了特彆行動部隊的某些弊病同時,也同樣利用守則在某些地方有效地保護了特彆行動部隊,特彆是在對付某些趾高氣揚的家夥的時候,也因此贏得了特彆行動部隊的尊敬,但同樣的,幾乎所有人都對這樣的準將小姐敬而遠之——有誰能對著一部會走路的法典覺得親切呢?

林頓對這種情況安之若素。“這樣最好,”她向卡琳解釋,“我隻能這樣與人相處。如果太近了,”她盯住了自己的手,“我還是會,會有那種感覺,中校。我現在已經是正神官了,聖光術能級可以達到A級,那對你們來說,可以瞬間致命。”

卡琳突然覺得自己杯裡的啤酒很難喝。她站起身,越過桌子,來到林頓麵前:“對我也是一樣嗎,長官?也是那種感覺?”

林頓朝她笑了笑。“你知道我之前說過不討厭你,但誰也不保證——”

她的話沒能說完,卡琳俯下身,把她整個擁進懷裡:“這樣,也是那種感覺嗎?”

林頓的臉色頓時發白。“放開,放開,中校,我會——”

“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自己控製住自己。”

林頓的手臂收緊了,卡琳可以感覺到她屏緊了呼吸,手指幾乎嵌進了自己肌膚。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鬆下來,帶著惱火將卡琳推開:“我不知道你現在會變得這麼魯莽,中校,我剛剛差點要了你的命!”

“但你不討厭,不是嗎?”卡琳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也不知道你的情況居然會變得嚴重——出了什麼事,安博?”

“沒什麼,”林頓不易察覺地深呼吸了一下,“隻是我在法師塔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了。”

卡琳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是誰?”

“不是這裡的人。”林頓臉色蒼白,卻極力朝她綻開一個微笑,“那些資料,一部分留在埃裡安那裡,一部分被直接送到了神學院,那裡麵恰好有伊斯的日記——我沒想到她會寫日記。”

卡琳默然。她能想象得到之後發生的情況,總有那麼一些人喜歡利用某些傳聞加工出三流小說然後廣為傳播。“你不該再來前線。”她低聲說,“不該再和我們這些人有牽扯,他們會說得更難聽的。”

林頓安靜地看著她;“威斯特少將不能長期兼任軍法官,目前除了我,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

“但是——”卡琳歎了口氣,她覺得自己無言以對,也沒法抬起眼睛去和那雙藍眼睛對視。

林頓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她是林頓元帥的孫女,是特彆行動部隊中許多人曾經的長官,又是神學院裡出色的學生,隻要她是軍法官,神學院和那幫議員們就沒法光明正大地跳出來嚷嚷著修改《特彆行動部隊守則》。

但她同樣也不適合,另一個聲音在她心底低聲說,她還是那麼天真,那麼隻會為彆人打算,她會為了給自己的部下一個公正而毫不罷休,絕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將他們舍棄——你或者就是為了這一點才希望她成為軍法官,她盯著林頓蒼白的臉想,但你和你的部下,會把她徹底榨乾耗儘。

“長官,”卡琳清了清喉嚨,“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假設,有一天,我們,我是說特彆行動部隊,嗯,如果陛下,或者軍務省,或者林頓元帥,下令處置我們的話,你會怎麼辦?”

“你們打算叛國嗎?還是打算做什麼罪無可赦的事?”

“如果我們沒犯錯,但他們覺得我們有威脅的話怎麼辦?”卡琳的黑眼睛毫不回避地看著林頓,“你會簽署判決書嗎?”

“我無法確定。”林頓同樣直視著她,藍眼睛裡清澈坦然,“但我向你保證,無論我下什麼樣的判決書,我都會給你們公正,少校。”

“如果是威斯特少將呢?”

“我相信威斯特少將。但如果是她的話,我一樣保證,會給你們公正。”林頓朝她微笑起來,“我知道,你在一年前,就是因為這個才向威斯特少將建議我來做你們的軍法官的,對吧,中校?我向你保證,如果真的發生那些我們擔心的事,我會儘力符合你的期望,當然,你也要符合我的期望才行。”

卡琳再一次無言以對。“你這樣兩邊不討好,”她澀然回答,“會被兩邊一起拋棄的,長官。”

“我的很多判決都沒人讚同感謝,”林頓淡淡地說,“但我很慶幸,沒人懷疑我不夠公正,這樣就足夠了,中校。我的能力不足,隻能達到這一點。”

卡琳猛然伸手,將林頓再一次擁進懷裡。這一次兩個人都適應得很快,林頓很快平靜了下來。“你該不是在同情我吧?”她半開玩笑地對卡琳說,“中校?”

“我沒那麼多同情心。即使有,到了現在也一點不剩了,你是知道的,長官,不是嗎?”卡琳聳了聳肩,雙臂稍微鬆了一點兒,“我隻是想知道,安博,你會,你會後悔嗎?”

“我記得你問過這個問題。”林頓朝她微笑,聲音平靜堅定,“我也回答過,以前,現在,以後,無論問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無論再重來多少次,那些,那些事,我都還會那麼做,也都絕不後悔。”

但是,卡琳沉默地想,沒法把自己的回答說出口,我現在後悔了啊,長官,為我對你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