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根不淨,多增煩擾。……(1 / 2)

春日相見 北傾 4067 字 8個月前

第二章

回應了了的,是詭異的沉默。

這麼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在裴河宴過往的二十年裡,從未出現過。

他反思了一下,覺得責任可能出在這個女孩似乎並不知道佛教不提倡八字占卜。

他低下頭,看著眼前這個抓著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的女孩,皺了皺眉:“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卜卦?”他頓了頓,才把最後兩個有些陌生的字補充完整。

了了絲毫不意外他會拒絕,都說算命是泄露天機,會有損自身福報。她想了想,一手牢牢攥著他的衣袖,一手去翻騰口袋。

可今天出來匆忙,彆說零花錢了,她連宿舍的鑰匙都沒帶在身上。

全部口袋掏空了也隻摸出三兩顆奶糖,還是化了又凝固,凝固後又化了……連狗都不吃的奶糖。

她可憐巴巴地攤開掌心,小聲嘟囔:“好像是有點磕磣。”

說完,她輕輕地扯了一下小和尚的袖子:“我就是有點擔心我爸,怕他回不來了。”她仰著頭,小聲哀求:“我隻想知道我爸是不是還平安,告訴我這個就好。”

裴河宴自幼被送到寺院,由住持撫養長大,親緣淺薄,所以他對父子親情向來不太能共情,可對著一個好像還不太能直接講道理的十多歲女孩,他也說不出什麼冷血絕情的話。

他斟酌了下用詞,儘量用她能聽得懂的表達方式:“研究院到石窟是直通路線,每隔兩天都會有運送物資的車輛來回。能在沙漠中開出這條路,一定是安全的。更何況,這條路線通車已經有很多年了,十分穩定。”

他語速輕緩,不疾不徐:“你還是個小孩,不用操心大人的事。你現在能做的,隻有安心等待。沙塵暴已經減弱了,明天一早,研究院和基地就會派人去搜救。”

說話間,他不動聲色地往回扯了一下袖子,試圖體麵地拿回衣袖的控製權。

可惜,她拽得太緊,紋絲不動。

了了固執得想要一個讓自己心安的結果,即使她心裡明白,他說的十分正確。

見她不撒手,也不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

裴河宴無奈,隻得伸手去抽回袖子。

察覺到他的動作,了了下意識往上又多攥了一節。於是,裴河宴沒能摸到袖子,反而先握住了她的手。

他在意識到這一點時,幾乎是立刻鬆開了手。

“抱歉。”他低聲道歉。

可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疑問。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剛才掌心覆住她手背時,微微有些奇怪的紋路觸感。那密密麻麻的齒狀痕跡,幾乎布滿了她的整個手背。

他忽然想起半小時前,那刻意壓抑的哭聲。

塔內的隔音並不好,一層木板什麼也無法阻隔。所以,從了了偷偷摸摸上樓起,他就聽得一清二楚。

起初,她隻是偶爾漏出兩個哭音,嗚嗚咽咽,時斷時續。後來,就像時鐘裡精巧的報時機關一樣,嗡嗡嘈嘈,吵得他心煩意亂。

果然啊,六根不淨,多增煩擾。

他輕歎了一聲,拈著腕上念珠垂下來的背雲,無聲低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雖然他沒說話,可了了莫名覺得,麵前的小師父不會再拒絕自己了。

於是,她試探性地輕晃了晃他的袖子,又擼下手腕上她最喜歡的手鏈,一並奉上:“這樣可以嗎?”她努了努嘴,也不在乎他有沒有看到:“鏈子上的小墜子,是金的。值錢!”

裴河宴看都沒看她用來交換的手鏈,他往回扯了下袖子,示意她:“鬆手。”

了了抿著唇,不願鬆開。

這麼僵持了片刻,最終,他無奈道:“我答應了。”

了了頓時鬆了一口氣,她立刻鬆開手,甚至還乖巧地用掌心將她捏皺的地方輕輕撫平。

裴河宴見識過她的難纏,見她賣乖,莫名有種上當欺騙的無力感。他轉身,率先邁入更深的黑暗中:“你跟我來。”

了了生怕他反悔,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邁上了塔內的第六層。

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是空間變換導致的視覺差異,還是第六層塔身的構造原因,剛適應環境的雙眼,在進入第六層後再一次失去了光距。

方才那扇吱呀亂響的木門,半開著,房間裡透出的墨色比她此刻視野內所能見到的都要更黑沉一些。它像是能吞噬光線的黑洞,又像是這座王塔本身豢養的妖獸,正凝視著所有侵入王塔的螻蟻。

了了有些害怕,她遲疑著,停了下來。

這一停頓,他立刻察覺到了。

他回頭看了了了一眼,也不催促。

進屋後,裴河宴先用火柴點亮壁龕裡的蠟燭。

火柴摩擦著砂紙,第一下,隻摩擦出點點火星,並未成功。

他捏著火柴換了個角度,又試了一次。

眼前忽然浮現出剛才在樓梯間,她哭得稀裡嘩啦的狼狽模樣。那會,她眼神裡的驚懼還未散去,看見火光時,有一瞬的茫然和戒備。直到兩人對視,她應該是認出了白日裡有過的那一麵之緣,一下卸下了心理防備,變得毫無攻擊性。

甚至,柔和得有些潦草。反正……看上去不像是很精明的樣子。

火柴擦亮。

他收起思緒,攏著那團火光,將蠟燭點亮。火焰順著燭芯,搖搖晃晃地燃起,又逐漸凝實,彙成一束火焰,將居所內的半個空間微微照亮。

他偏頭,看向站在門口,有些拘束的了了:“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