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所言非虛,真騎驢而過,前些日子連下多日暴雨,橋下土地鬆軟,留下印子也不奇怪。”
“仔細看看。”
那陳生見狀,搭了一嘴,“我黎村也有些人家養著驢子,過這橋的也有,怎的就是他的驢了?這豈能當做證據?”
張叔讓村裡耆老點出養驢的人家,一一問過指證其他是否經過這裡,又是什麼時段過的,口供對應,自能看出真假。
其實查案哪有那麼多機巧手段,無非排查,細查,錙銖必較,凡俗人沒那麼深的手段跟心力,殺人栽贓也難以處處縝密無措,隻要調查者足夠負責,足夠細心,總能找出一些破綻。
相比陳生上躥下跳不甘此局麵,羅非白倒是安靜得多,隻是觀察江沉白等人的偵察過程,也在沉思——救她出水的是什麼人。
他怕水,加上身子有毛病,入水既昏眩,並不知道後麵的事,但也可能後頭被人下了藥,不然不至於一夜無覺。
對方也不會放心。
那...救他的人豈會不知他身體的隱秘,還敢用通奸這種名頭栽贓他。
實在奇怪。
過了一會,江沉白從橋邊榕樹下挨著的地方找到了折斷的樹枝。
“這裡有人匆匆下去過,但是.....”
並未看見疑似救人拖拽的痕跡,倒是看到了被鋤頭刨過的路坎,看著就像是農人正常去橋下洗東西的隨手刨路,不見其他痕跡。
張叔看向麵色沉定的羅非白,亦掃過麵露喜意的陳生。
“也沒瞧見驢蹄子印,這些路被刨蓋過,也可能是本不存在什麼驢經過。”
一番搜查,卻沒什麼線索,也可能是線索已經被那人給清理過了。
張叔忽然覺得自己的前判有誤——若是這羅非白不是真凶,那真正的凶手絕不是一般粗鄙農人,這般心計細密,顯是有些手段的。
“那豈不是隻能看私塾那邊是否有什麼口供?”
小書吏用筆杆子頂了下發髻,似覺得頭疼,看羅非白的眼神重新偏向推敲,儼然認為他還是真凶。
他不信一個鄉野村婦的性命值得幕後人這般用心良苦去栽贓一個偶然闖入的外來人。
局麵再次不利於自己,有些人擔憂起了羅非白,但後者仿佛淡然自若,隻關注著橋頭跟邊上的景象,目光尤在草叢堆裡看了半響,仿佛在思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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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李二這邊,腿長步子快,對於兄弟的吩咐從來不懈怠,也急於早點破案回城吃飯,於是很快就趕到了私塾這邊,遠遠的就聽到了讀書聲。
“三月春雨,百草沐生息,辟寒金而君子仕,謙以省身,十尺九戒,戒吃.....”
橋頭彎拱,溪下有清廬,年輕的鄉下秀才初為人師,搖頭晃腦,教誨吟誦。
待李二到來打斷教學,那教書先生一聽問話,下意識轉頭看向裡屋。
昨日貪玩不上心的孩童如今依舊不傷心,目光飄出了窗,溪流往上再往上,仿佛還在看是否有果子隨波逐流。
“昨日落水?難道還真有?”年輕的夫子用戒尺拍打了下腦袋,麵露後悔,回憶起了昨日之事。
原來那孩童雖頑劣,除書本上的文字之外,目力素來極好,昨日隱約間溪流遠處拱橋上似有什麼有趣的畫麵,探頭探腦的,儼然神飛天外。
“哎呀下去了!”
那會孩童豁然站起,手掌在桌子上磨蹭出聲,正吟誦的夫子憤怒瞪著他,在孩童欲訴說橋上事之前嗬斥他玩心重,不思苦學,罵了一通後再勒令他背誦。
孩童窘迫,斷斷續續背得磕絆,後來才說自己窺見他人遇難落水,這才分心。
“我那會半信半疑,到窗口遠望。”
“橋上哪裡有人,也沒人求救,屋外溪流中倒見到零星幾個果子。”
都過了一日了,童子此刻見先生還這麼說,不滿道:“我是真瞧見了,而且還看到那大胖驢了呢,好像被人拽走了,叫喚了幾下,彆的就沒瞧見了,那邊樹木多,看不清人,我還被先生您喊了背書罰站,不然再仔細看,肯定能看出虛實!”
先生也不計較童子失禮,尷尬道:“依著差役您所言,怕是我當時先入為主了。”
童子所言既是見證,不能因為他這個當先生的沒瞧見就真沒有,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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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人都有些緘默無言,陳生如蒙大赦,正小聲遊說耆老們施壓官差們,趕緊給這小白臉判罪。
正當耆老那邊蠢蠢欲動的時候,李二趕回來了。
滿頭大汗,連拉帶拽拉來了一味弱質彬彬的教書先生跟跑得飛快的童子。
一說,證詞既有了。
本來還打算聯合威逼的耆老們當即又閉嘴了,陳生麵色尷尬,眼裡滿是不解。
這麼巧?
是老天不容他嗎?
羅非白則看著童子思索:剛剛這小娃提起看到有人拽著驢?若是有人扛著她出水離開,哪裡還有騰出的手去帶走她的那頭大胖驢?
那小混賬可是脾氣跟力道大得很。
莫非對方是兩個人?
陳生還在嘴硬:“就一童子,怎麼能信?小孩子最會撒謊了,何況這位先生不也說他沒瞧見?!”
先生大怒:這是利用我?
還不等教書先生跟陳生吵架,江沉白忽然開腔了。
“其實這土地翻蓋抹痕的土壤帶著新,看來是剛弄的。”
“來的路上,我繞路了。”
“先行讓一個弟兄走捷徑趕到這裡蹲守。”
“若有人心裡有鬼,先一步找到這....估計已經人贓並獲。”
他不好明說是羅非白指點的,因後者畢竟還是疑犯,這樣於理不合,恐被這些固本護短的村民抱團抗議,不提更好。
這話一說,他朝對麵橋下林子裡吹了一聲口哨。
其中一個官差雄赳赳氣昂昂拉拽著一個村民出來,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把帶著土腥的鋤頭。
“就是這人,我盯梢等到他,眼看著他拿著鋤頭把那些痕跡給刨蓋了,這狗東西還挺細心,還特地開了條下橋的小路,驢蹄子印也被他抹除了,還順著朝山的小路刨了驢糞,他娘的,辦事能力可真牢靠,就是沒用在正途上。”
既是犯罪之人,何談客氣,這另一個官差嘴上不客氣,拽著這村民拉到眾人麵前。
眾人一看,村中耆老們驚聲叫喚:“王五!怎的是你?!”
小書吏驚不能言,捏緊了記事簿才說:“你不是為陳生作證不在場的那個鐵匠?我還給你記過口供呢。”
好啊,這是串謀作偽證還來提前毀證據?
真是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