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謀 封住他的嘴。(1 / 2)

王五此前彆抓時已是嚇得屁滾尿流,如今被帶到眾人麵前,自知無從辯解,再聽小書吏此話,臉上頓見漲紅。

張叔倒是平靜,掃了他一眼,“這時候還不說,看來一來不知律法研判的嚴峻,有僥幸之心,二來是對方允諾的好處太多,讓你想著也許得失相抵還能大賺一筆。”

“那我不如告訴你,為殺人犯做偽證外加事後忤逆上官調查破壞罪證,栽贓他人,如此惡劣,罪同主力幫凶,半同罪,若主凶死刑,你最低也得罰沒家產,且黥刑鑄城至無期。”

聲詞鏘烈,嚇得在場村民臉色肅恐,那鐵匠更是兩腿顫顫,邊上官差都提拉不住,噗通跪地,張手便指著一人,“大人大人,我告罪,我告罪,我是被人蒙騙的,可不知這人是真凶,陳生!你個狗雜種!說是阿茶偷奸摸人,對你不起,我這才憤慨,且你以十兩財資哄騙我,說隻是趕來消除下痕跡,並無惡事,我這才幫你,天呐!大人,小人天性愚鈍,不知深淺,被這等惡徒哄騙,實在非我所願啊...”

他就地磕頭求饒,聲淚俱下,其家人聞訊趕來,也是一通求情,有強壯者眼看著家中主勞力被坑,憤怒不已,單手將臉色煞白欲逃走的陳生攥住摁倒在地,罵罵咧咧。

自古以宗族為單位,娘家,本家,男丁總被看重,而男丁中正當壯年且有一技之長的一家之長又被宗族認為是最不可缺的存在。

鐵匠在他們家那邊實數是要緊的人,眼看著這就要被摘了,還要掛上罪名,這讓他們宗族都有點抬不起頭來。

但又不能埋汰自家人,可不得怪罪人?

這該死的陳生!

“你個入贅無嗣的燈籠貨,巧言哄騙我家兄,害我一族,該死!”

諸漢子怒不可遏,恨不得將身子骨薄弱矮小的陳生打死,還得是官差出手震懾住這些鄉野村夫。

至此,證據有了,人證也有了,真正的嫌疑人也有了,這小白臉的罪名自然洗清了。

也算是皆大歡喜,就等著陳生跟鐵匠招供了。

鐵匠自然是無二話的,他是被現抓的,且張叔也不算謊言欺詐罪名,但也緩和了下語氣,談及坦白從寬以及交代他人罪證可以減罪些許.....也許不用流派外地,亦可恩寬。

正好此時去往私塾的李二等人帶來了私塾先生,說是昨日確有小童提過有人疑似落水,他當時隻當小童頑劣撒謊,並未上心,官差驗查,他剛就帶人去了小童家裡細細詢問,得到了確證的口供。

“那小兒還說他依稀瞧見驢上落下的人影並不壯碩,身量單薄,像個女子似的。”

眾人齊刷刷看向羅非白,後者抬手微撫頸,淡淡歎息,似乎也是久為次等議論所累。

江沉白瞧著這人撫脖時纖長可見的柔白指長,彆開眼,暗道:那小童倒也不算平白議論他人樣貌。

如今此人也算洗清罪名,且有功名在身,在縣上背後若還有人,實是得罪不起,眾人也不敢嘲笑,很快都移開目光。

最重要的是這鐵匠已鬆口。

鐵匠渾然不顧慘白臉色且給他使眼色求饒的陳生,一嘴如簸箕,一口氣把臟的臭的全倒騰了出來。

“就是這陳生使喚我來掃除這些痕跡的,且那晚他壓根不在我那談什麼生意,這沒用的東西,吃著他老婆娘家的好處,到處掛著做生意的名頭,實則處處嫖妓,昨晚他就不在我那兒,還跟我說不能讓人知道他去玩女人,否則對名聲不好,我便答應幫他,誰知他是這貨色,大人,我可真不知道他殺妻栽贓,實是小民愚魯,天性善良,慣把人想的太好,讓我做啥就做啥!”

這話說的,不少村民暗自撇嘴——平常跟這鐵匠買把篾刀都得比城裡的貴上幾個銅板,美其名曰省了鄉親趕路去城裡的功夫,有那時間都可以做做點活計掙錢了。

現在倒是說自己愚魯純真了?

想來那陳生私底下允諾此人不少好處,不然誰家閒人願意攤這渾水。

陳生的不在場證明眼見被抖摟乾淨,足見其殺妻嫌疑巨大,甚至可以板上釘釘,哪裡還顧得上栽贓羅非白,現下隻要他說不出當晚在哪,那就....

“我我我,那晚是...是去找女人,就春玉樓,就那兒,我絕不騙人!”

“真的,官差大人,我沒殺人,我真去了那兒,我經常去的,那邊的姑娘都認得我,您一說,她們保管都知道!”

陳生生性懦弱,雖因入贅平日裡為了撐場麵對外宣稱事業有成,實則無甚手藝跟眼光,且貪財好色手高眼低,這類人偏也是最軟的那種,眼見局麵不利,雙膝如斷骨,直接噗通跪下,拉扯著江沉白的衣擺求饒,那模樣竟似三歲小童苦求爹娘似的,如泣如訴。

村民本譏誚嘲諷,忽被一人打斷了。

“禁言,帶回去查。”

聲音出奇清冷,若冷玉擊水石,突如其來的。

江沉白晃神些許,目光側移,正瞧見剛剛局麵逆轉反而默言的羅非白,後者此時一改此前巧言且張勢的派頭,本就蘭芝俊灩的臉龐似被涼水清潤過,越顯得清貴沉勢。

眾人一靜。

似察覺到異樣,羅非白暗哂,瞟過江沉白等人古怪表情,默了下,神色溫轉了些許,不急不緩但帶著幾分坦然:“我餓了,我覺得剛剛路過村口的那檔子豆腐攤不錯,也不貴。”

她說也不貴的時候,鄭重瞧著江沉白。

江沉白覺察到,神色驚異。

見鬼了。

還有嫌疑人敢問官差買吃食的。

雖說她現在已算不得嫌疑人.....

江沉白也就是一走神 ,忽聞張叔咳嗽了下,也才恍然意識到有人來了。

不遠處少年在他人指引下快步跑來。

舞勺之年,青澀似白飛楊,束發之巾羽隨風而動,因長久疾步或奔跑而氣喘籲籲,汗濕衣襟領,瞧見人頭攢動包圍處,憑著幾分聰慧,忍不住呼喚:“阿爹?”

還未見人,聲先至。

江沉白也才察覺,看著羅非白隱約想:是因為瞧見了陳江二人之子來了,不願讓其見到其父不堪的一麵,這才喝止眾人羞辱陳生嗎?

如今的村民雖說對陳生有幾分嫌棄,但更多幾分對這少年人的惋惜,很快噤聲了,也讓開路。

本以為陳生此人會麵露慚愧,誰知這人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死命纏住親子的衣擺,讓其為自己作證未曾殺妻.....

他此前聲量可是不小,滿嘴嫖妓,就為自救,弱冠少年尚知臉麵,又在這麼多人圍觀下。

人心多變,他日敬其榮耀,今日辱其失勢。

待往日讚譽有加的少年江河何嘗不是呢。

生父如斯,不為母求真相既是忘恩,若將父問罪又是不孝,如何處之?

一身的罪。

讀七書三經,白日頌雅風詩文,夜裡默史學文絜,但頃刻間,尚算聰穎的他就在十步之外以其生父之狼狽,窺見往日村裡大人長輩之鄙夷。

大抵連張叔等人都瞧見了江河的單薄身子生了顫栗,心有憐憫,張叔正要說些什麼。

清秀臉龐青紅交迫,江河突然重跪在地。

“還請官差大人為我母親查清死因,若有真凶嚴懲不貸,若有冤屈,亦請肅清。”

張叔等人微有驚訝,神色古怪,村民們則是竊竊私語......

這話也未知其是否為其父求情,不過那陳生憤怒非常,怒目瞪圓。

大抵在他看來沒有絕對維護他這個父親,就是當兒子的大大的錯誤。

陳生不滿,用力攥了江河江河的手臂就要責罵他,卻聽後麵其他哭喊聲響,他一聽便覺要糟。

江家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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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老父母於五年前接連病故,鎮上宅子住著的是其子也就是江茶弟弟江鬆與其妻林月。

到場後,暫且不說倆夫妻於此真正確定噩耗跪地苦求的場麵多淒涼,後兩人在江沉白詢問下帶著鼻涕眼淚寥寥幾語說出是趙鄉役去了縣衙叫人之時也讓同行的村裡人去喊了江茶夫妻之子江慎與江鬆夫妻。

這三人是隨著村人一起回來的,但腳力不如衙差們,且前後喊人也耽擱了,是以來得比較慢。

又似來得剛好——正撞上陳生暴露罪行。

不管江家人怎麼想,反正縣衙的人與村裡人都是這麼想的。

這殺妻凶案大抵是要收尾了。

縣衙的人是真的忙,李二等人本來就是剛忙完事回衙就撞上趙鄉役,本想著來看一眼把抓現行的犯人帶回去就可以完事,哪裡這小村溝裡還能出個殺妻且抓路人頂罪的能人,好生忙碌後心頭一鬆,頓覺饑腸轆轆,便帶了幾分凶氣拽起了陳生,要帶去衙門問罪,正好去查那春玉樓的事兒。

但人正要帶走,羅非白卻說:“現在就走了?我的驢怎麼辦?”

誰還管你的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