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數十年,累了無數症結在心,於是清溪成了濁流,湖泊將變涸澤,可也始終不敢走到岸上,同他們這些臭男人論個高低。
言如許,她的確不一樣,她像火焰。她不怕他們,不怕任何人。
火焰。那麼耀眼,那麼熾熱。
陸逢渠終於還是承認了,他想要這縷火焰。
他年少喪母,與父不睦,因身世受儘冷眼,他其實很孤獨,他渴望這份溫暖。
他想要她,很想。
哪怕如今她或許已不怎麼想要他了。
陸逢渠的笑容無限苦澀起來,前世那般盛氣淩人時,何曾想過還有今日這般光景,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
想到這裡,陸逢渠抬起一隻手掌:“魏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認定的主君。但言如許,我不會讓步。你我日後,各憑本事。”
魏騁也將手掌抬起來:“願賭服輸,無論誰贏,仍是兄弟。”
“一言為定!”兩隻手相擊而握。
……
言如許一瘸一拐走回英才殿,眾人抬頭看她,眼神都極其複雜。
無論何時,掌摑之刑在眾多懲罰中,痛必不是最痛的,但淩/辱的意味極濃。今日太子以這種手段懲戒竇望山,竇望山心裡怎能不憋屈。
他恨恨望向言如許,通紅的臉頰因為怨怒而愈發猙獰,他冷冷道:“言小姐好手段,以你這般性子容貌,想要引得太子殿下庇護,怕是要付出良多吧。”
竇望山的父親是鴻臚寺卿,平日裡八麵玲瓏,在朝中有不少故交。
世家的來往多了,利益便相互滲透,再後來,家族中的兒女相互聯姻,生出帶著兩家血脈的孩子。
在這種血脈牽引下,世家和世家便成了一家,利益就成了更大的利益,而利益中的這些人也就再也難以切割了。
英才殿不乏鴻臚寺卿世交人家的子弟,見太子去而未返,這些人平日裡又橫行霸道慣了,便有竇望山的狗腿子替主人叫囂。
“言如許,我看你今日腿腳不靈便,莫不是夜裡……”
此言一出,竇望山一行人露出淫/邪的笑容,女眷們聞言也都羞紅了臉,言如許沒有說話,隻如一頭狼崽一般盯著他們的眼睛。
她剛要開口反擊,夏淩霄站了起來:“你們幾個今天從茅廁出來都沒擦嘴啊?太子殿下說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是不是?幾個大男人,圍在一起造姑娘家的謠,很光彩嗎?!在座諸位的老爹兄長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滿嘴噴糞的時候想想家裡老頭子願不願意給你們收拾。”
夏淩霄這番話可謂粗魯到了極點。
惹得顧長隨在他一旁低聲勸他:“雖說話糙理不糙,但夏兄你這話也太糙了一些。”
“夏淩霄你!你有種再說一遍!”竇望山氣得一張臉紅裡透著紫。
夏淩霄一腳踩在桌案上,擼起他的大花袖子,雙手叉腰:“爺爺就說了怎麼著了?!腦滿腸肥,臭不要臉!光著腚拉磨轉著圈現眼!”
“夏淩霄我跟你拚了?!”竇望山抄起硯台就要往夏淩霄頭上砸。
正當兩人就要動手之時,來上課的孟老大人走了進來。
見此番亂象,老人家怒氣上頭,戒尺狠狠拍在教案之上:“聖賢之地!豈容爾等放肆!都住手!”
雙方人馬這才消停了。
孟老大人清了清嗓子:“今日之事,因誰而起?!”
竇望山當即就彎腰行了個極為恭敬標準的禮,一把鼻涕一把淚:“啟稟老師,學生今日確實言語失當,議論了民間一些毫無因由的傳聞,太子殿下聽到之後,已然懲罰學生了。可夏淩霄不依不饒,說學生……說學生滿嘴……滿嘴噴糞。書院何等清朗之地,學生實在受不得此等侮辱,便……便一時衝動……”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
言如許和顧長隨剛要反駁,誰知夏淩霄又要撲上去打他:“你再給老子裝一個試試?!”
“夏淩霄!”孟老大人拍案而起:“你要做什麼?造反啊?!出去!站到今日散學。罰抄琅園戒律十遍,明日交予我!”
“老師……”夏淩霄滿臉不服。
“出去!”孟老爺子下了最後通牒。
夏淩霄無奈,隻好甩著袖子不情不願走出了英才殿。
孟老大人這才壓下了自己的怒火,聲音努力克製,恢複了以往的平靜:“今日講太史公的……”
孟老的課剛開了頭,言如許便站了起來。
“你又做什麼?”孟老蹙眉。
言如許納了個福:“老師,今日夏公子出言不遜,乃是因為竇望山侮辱學生在先。此間經過,老師不願深究,學生也不強求。但夏公子因臣女受罰,於情於理,學生沒有安坐於此的道理。臣女現在就去廊下罰站,琅園戒律明日臣女會親手交予老師。”
說罷,言如許便也走了出去。
孟老的怒氣又起,但這還沒完,顧長隨也站了起來:“老師,學生身為淩霄摯友,不曾勸他注意言辭,實為不該,理當一同受罰。”
言如夢一直看著言如許走出去的背影,幾番掙紮之下,也咬牙站了起來:“老……老師……學生也沒有在姐姐受辱、和兩位公子打架的時候幫上什麼忙,那個……學生也去站著了。”
“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太放肆了……放肆……”孟老捂著胸口,差點上不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