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淩霄雖說被罰了,但心中頗有些“雖千萬人吾往矣”、“風蕭蕭兮易水寒”之類的磅礴之氣,他覺得自己十分具有英雄氣概。
可他陶醉在自己的英勇之中沒有多久,一個接一個走出來的言如許、顧長隨和言如夢讓他彈指夢醒,一個人為了朋友受罰是英雄,連累一群人一起受罰,那就純是不良少年了。
夏淩霄登時覺得有些懊惱,沒好氣對著言如許埋怨道:“你們怎麼出來了?”
言如許笑笑:“怕你這個小鬼頭哭鼻子啊!”
夏淩霄又炸毛了:“誰是小鬼頭?我都十六了,都快成親了!”
言如許不置可否,心想你姐姐我嚴格來說都四十多歲了,你不是小鬼頭是什麼?但嘴上沒駁他,隻走到他身邊站定。
眼下這幅場景,讓言如許心裡頗有些感慨。
她重生之後,帶著同陸逢渠和魏騁的恩怨糾葛,想要改變他們二人的結局;懷揣著利用的目的,重塑她和言如夢的姐妹感情。
她也想過要交一些新朋友,隻是萬萬料不到,第一個稱得上朋友的人,居然是這個一直致力於尋她開心的夏淩霄。命運真是玄妙。
“方才……多謝你。”言如許真誠道:“那些話,若我自己反駁,即便再有道理,隻要他們存心要辱我,我也隻能落個難堪。幸虧有你仗義執言。”
夏淩霄心中的豪情又回來一些,慷慨說道:“他們平日裡說你木訥、不聰明、不修邊幅,那都是有理有據。但若說你不檢點,那沒有道理,是他們犯賤,我可不慣著他們。”
顧長隨和言如夢在一旁聽得直皺眉,夏淩霄這是跟誰修煉的說話的藝術,太獨到了,那前半句就非說不可嗎?
言如許更是白眼翻上天:“我知道自證此舉本就愚蠢,但因為你實在缺根筋,我隻能提醒你一下,絕大多數時候,我相當聰明。”
夏淩霄根本不聽言如許解釋,抬手打斷了她:“你方才說要謝我,可是真心?”
言如許點頭:“自然真心。”
夏淩霄:“你也算是痛快人。我要求的也不多,明日起給我帶午飯,燕子樓的梅子牛肉、冰糖肘子、炙泥鰍、水晶蘿卜糕,輪著帶,一個月,如何?”
言如許還沒等說話。
一道男聲由遠及近:“牛肉?肘子?泥鰍?蘿卜糕?夏淩霄,你也不怕不消化。”
眾人抬頭,是陸逢渠。
陸逢渠姿容俊逸歸俊逸,但麵色冷的時候堪稱陰沉,實在不像是個好惹的人物。
夏淩霄這個愣頭青倒是不怕他,還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腸胃一向很好,餓了的時候能吃半扇豬,這點東西算不得什麼。”
言如許嘴角抽了抽,顧長隨和言如夢無奈搖頭。
陸逢渠不動聲色,隻說道:“明日起我給你帶,每日兩道菜,一葷一素,葷的算我的,素的算阿許的。”
阿許?言如許瞪著他,哪個準他叫她阿許的?
言如許想要拒絕,卻被夏淩霄搶先一步:“那感情好,多謝小侯爺了。”
陸逢渠:“不必,聽太子殿下說,方才你也在殿上為我說過話,當是我謝你才對。”
陸逢渠這般措辭,頗有一些羅刹低頭的感覺。
夏淩霄登時就有些羞赧,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你彆這樣,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太子殿下呢?”言如許見魏騁沒同陸逢渠一起來,問了一句。
陸逢渠轉頭盯住言如許的眼睛,瞳仁愈發幽深起來,盯得言如許心裡發毛。
其他人也被陸逢渠的眼神唬住了,夏淩霄把腦袋探道言如許背後,低聲問言如夢:“你姐欠陸小侯爺錢了?”
言如夢用口型說了兩個字:“起開!”
“你……很關心太子?”半晌過後,陸逢渠問道。
言如許心裡罵了陸逢渠十八代祖宗,這個問題也就是在這兒問,若被殿上竇望山那些人聽了,又要說她奴顏媚上,不知廉恥了。
“方才太子殿下幫了我,我自然心存感激,隨口問一句罷了。”言如許道。
陸逢渠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今日宮中有些事情,殿下來琅園,本也是尋邊大人商議對策的。”
言如許心中暗忖,魏騁來書院找邊大人……
今日來授課的老師,除卻孟老大人,還有禮部的主客司郎中邊狩、以及工部的一位大人。
陸逢渠口中的邊大人,自然就是主客司郎中邊狩。
關於邊狩,言如許在之後的史料中看過,鴻臚寺卿竇何榮休之後,邊狩成為了新的大鴻臚。
前世陸逢渠鐵原戰敗後,大昭不得不同鐵原進行和談。作為戰敗、且是慘敗一方,大昭本有邊城割讓之危,是這位邊大人,親自手執王仗,去邊境同鐵原交涉,保住了大昭疆土。
邊狩如今雖在禮部,但主客司本就是負責同鄰國交往事宜的。魏騁找他,莫不是鄰國有什麼動靜?
“在想什麼?”陸逢渠見言如許又發起了呆,直言問道。
言如許搖了搖頭:“沒什麼。”
場麵再次沉默下來,陸逢渠所到之處,氛圍總是壓抑一些,顧長隨和言如夢不是多話之人,言如許也是旁人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唯有夏淩霄被周圍的寂靜折磨得腳趾摳地,滿腦子都在想怎麼才能活躍氣氛。
還未等他想到對策,便見遠處走過來一行四個人,待人走近了,他才認出來人是誰,竟是誠王魏展。
陸逢渠蹙了眉,但還是恭敬行了禮:“見過王爺!不知王爺蒞臨書院,可有要事?”
魏展今日身著便服,碧落長衫,頗有翩躚之感,他衝陸逢渠笑了笑,聲音和煦:“過兩日我來官學教你們騎射,來跟孟老打個招呼。另外朝中將軍們的女兒聽聞書院對女子開了騎射馭車課程,也想來修習,我帶她們過來看看。”
三個少女對陸逢渠納了福,有兩人遲遲不願將看向陸逢渠的目光收回來,唯有一人高昂著頭,似是有些傲氣。
自古以來,文臣武將相互瞧不大起,言如許這些文官家的孩子,同武將家的兒女本就來往不多,所以言如許隻瞧得他們三人眼熟,但並不算認識。
解釋完了,魏展才不經意似的打量一眼廊下站著的四個年輕人,微斂笑意,佯裝嚴肅道:“犯錯被罰了?”
四個人腦袋耷拉下來,算是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