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展笑笑:“孟老從不輕易罰人,既然罰了,自有理由,你們姑且好好站著,本王去瞧瞧,看能不能給你們這群猴兒求求情。”
魏展帶著幾個姑娘朝英才殿走,走遠三米,倏爾又回了頭,目光落到一張正在出神的臉上:“言如許是吧?”
言如許被突如其來的點名亂了方寸,她趕緊又俯下身子:“臣女在。”
魏展的目光有了些深意:“本王知道你。”
說完便就又走了,言如許呆在原地,什麼玩意兒啊沒頭沒腦的……
陸逢渠卻看著魏展的背影,陷入沉思。
……
魏展再出來時,表情屬實嚴肅了不少。
走到罰站的幾人跟前,沉聲道了一句“隨本王過來”,幾人便跟在了魏展身後。
魏展看一眼陸逢渠:“逢渠,你去上課。”
陸逢渠看了言如許一眼,猶疑了一瞬,但君臣尊卑之下,他也隻能彎腰稱“是”,隨即離開。
離開前他看了言如許一眼,言如許也看了看他。
陸逢渠眼睛衝她眯了眯,似乎是在提醒她,要她小心。
言如許心中有些打鼓,小心誠王嗎?
可前世之時,直到魏騁登基,陛下當了太上皇,這位王爺也一直榮寵不衰,是兩朝君主的臂膀,也是官員和百姓們紛紛交口稱讚的賢王。
小心他什麼呢?
言如許搖了搖頭,多思無益。幾人跟著魏展來到英才殿不遠處的一間藏書閣。
魏展坐定,看向並排站著的四人:“孟老氣得喘氣兒都不勻和了,知道他老人家為什麼這般盛怒嗎?”
四個人麵麵相覷,皆是沉默。
“夏淩霄,你說說。”魏展鷹視夏淩霄。
夏淩霄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魏展和陸逢渠不同,陸逢渠雖說不苟言笑的模樣也很攝人,但到底跟他們同齡,他插科打諢還能應付。
但眼前這位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陛下真正的“江山共治”之人,朝堂民間對誠王爺評價十分一致,“素仁德,然無礙手段淩厲,有君子之義,亦有天家之威”。
夏淩霄當即乖巧如鵪鶉:“因為學生言語失當。”
“確實失當。”魏展的語氣軟了一些:“不過這不是孟老生氣的理由。今日之事,確然是竇望山不對在先,但阿騁當眾掌摑他,已是極重的懲罰。竇望山其實罪不至此,阿騁這般,也是實在義憤。竇望山心有怨懟,若無人理會,便就是他一人作死。可是夏淩霄你言語太過粗鄙,便將這樁事扯成一樁糊塗賬。之後你們又出於朋友義氣,不惜違逆老師,擾了書院清靜事小,可若傳到前朝,便是你們仰仗太子威勢,得理不饒人,不尊師長,不敬官學。太子本就有些施罰失當,若再有這般非議,屆時太子如何自處?在座都是世家子弟,前朝又會否因此生出波瀾?你們可曾想過嗎?”
夏淩霄、顧長隨和言如夢麵露愧色。
隻有言如許冷笑一瞬。
所以……為了儲君的威嚴,為了師長的名聲,便要將她這個良家姑娘的清譽送到彆人嘴邊,肆意糟蹋嗎?
世間女子在他們眼中都算什麼東西?!
言如許僅這一瞬不馴,便讓魏展精準地捕捉到。
他站起來,踱步到言如許身前。
言如許隻見一道身影橫在眼前,魏展比她高了大半個頭,他俯視著她,眼神淩厲,鼻息一簇一簇打在她額間的碎發上。
言如許當即生了怯意,忍不住後退半步。
“你不服氣?”魏展徑直問道。
言如許本可以裝作乖順,答一句沒有不服。
可事關女子尊嚴,她不想撒謊。
她強撐著自己,迎著魏展的氣勢,抬頭望向他的眼睛:“是。”
魏展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很是凜冽:“說說看。”
言如許手心生了汗,可還是大著膽子答道:“東宮威嚴、聖賢寶相、朝堂穩固,這樣的大事,竟須葬送臣女的清白才能保全,臣女覺得……十分可笑。”
“所以你覺得你一個人的清白,比這三者更重要?”
“不!是任何一個人的清白,都很重要!”
魏展的笑容徹底不再,言如許甚至在刹那間感受到了從他身上溢出來的獨屬於權力的狠意。
這讓她畏懼,也讓她委屈,所以她的眼眶紅了,可她的頸子依舊直直揚起,未曾有半分退縮。
一旁的言如夢覺得言如許再說下去怕是要有殺身之禍,趕緊扯她的衣袖讓她俯首認罪。
言如許卻絲毫未動。
在這一場身份地位絕對懸殊的對峙裡,竟是魏展的眼神先弱了半分,他的雙瞳裡生出了探究,可也隻是一會兒,便又恢複了方才的肅殺。
“你們三個,今日不必抄寫書院戒律了。”魏展聲音不複既往暖意:“言如許,抄四十遍,明日來此親手交給我。本王親自查看。”
言如許沒有辯駁:“是。”
四人轉身退下。
看著那個倔強的倩影,最終還是開口道:“言如許,今日本王送你個道理。”
言如許聞言回頭。
“唯有活著走到山頂的人,才有盛氣淩人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