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言府的馬車上,言如許閉目養神。
“唯有活著走到山頂的人,才有盛氣淩人的資格。”
誠王這句話,到底是警告她,還是提點她?
言如夢見言如許一直皺著眉,知道她被誠王責罰,心中應是不快,開口勸她:“誠王殿下說的其實挺有道理的,為了學堂小小鬨劇,誤了太子名聲和前朝清靜,太不值了。你說你爭些什麼……”
言如許佯裝不曾聽到,沒有說話。
言如夢也不計較,反倒坐的離她近了些,聲音低了低:“還有,你同逢渠哥哥很熟嗎?我看他喚你阿許。”
言如許這才睜開了眼,言如夢的表情有些吃味兒,卻並沒有多少惡意。
言如許記得,前世言如夢很喜歡陸逢渠,後來慕容媞和劉語凝嫁進了陸府,她同她們的來往便斷了,也不知當中是否有幾分出於兒女情長的嫉妒之心。
這一世如若言如夢還是傾心陸逢渠,她倒是可以幫她幾分。
言如夢前世的夫婿是一個三品將軍,家世煊赫又有軍功,是孫玲因親自為女兒挑選的郎君。可惜這郎君不是良人。
雖說言如夢是正妻,也和小妾偏房鬥了半輩子,年少時的驕傲和妍麗,在內宅裡被磋磨得麵目全非,到頭來隻剩下滿心滿臉的狠毒算計了。
言如夢死在三十二歲那一年,消息傳到冷宮已經是數月之後,雖說姐妹感情不睦,但言如許還是怔愣了許久。
她當時愕然發現,她已經記不起言如夢未出閣時的嬌俏模樣了。
得知言如夢過身時,那位將軍已經續弦,後宅裡依舊鶯歌燕舞,仿佛言如夢不曾存在過。
這世上有些男子,有些宅院,是以女子為食的。
陸逢渠……
言如許腦海中又浮現陸逢渠的臉。
她瞬間搖了搖頭,她怎會動了撮合他和言如夢的心思?
他前世,難道不曾啃噬過她的血肉嗎?活著的言如許比死去的言如夢又高貴多少呢?
“我問你話呢?”言如夢敲一敲言如許的大腿。
“隻能說認識,不能算熟識。”言如許老實答道。
言如夢撅了噘嘴,似是有點可惜:“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呢?你若是屬意於她,我定然幫你。逢渠哥哥那般龍章鳳姿,慕容媞和劉語凝她們都配不上他,至於你嘛,也差點意思,但總不算難以讓人接受。”
言如許被言如夢逗笑了:“慕容姑娘和劉姑娘怎麼了?要家世有家室,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學有才學。”
言如夢眼神流露出鄙夷:“平日裡她們一個個提起逢渠哥哥,都是一派含羞帶怯,不知道的以為她們多麼情根深種呢。可兒郎們一旦鋪排開議論逢渠哥哥的身世,她們便和吃了啞藥一般,一句話都不為逢渠哥哥說。這算哪門子相思?彆說相思了,相思之前的那點義氣都沒有。”
言如許含笑看著言如夢,她的話有一半她是讚同的。
相思之前,應當要有義氣。世間許多夫妻,就是沒弄明白這層道理,才換得最終姻緣惡斷。言如夢前世之苦,便是她的夫婿並不認為男女之間除去情欲還應有恩義。
可言如夢的話,也還有一半言如許並不讚同。
這世上的許多女子之過,其實並不是女子之過。
若無男兒淫/欲,何來娼妓?若世人都知娼妓之苦,又何來今日琅園鬨劇。
這不是慕容媞和劉語凝她們能決定的,這個世道將她們規訓成了如今的模樣。
馬車走到京兆尹府,言如夢跟言如許道了彆:“今夜不找你上晚課了,你抓緊時間抄戒律,一個人抄不完的話,可以讓彆枝驚鵲幫你,記得,一前一後必定要是你自己寫的,中間那些份數,可以讓丫頭們幫忙湊一湊,不然容易露餡兒。”
言如許笑笑:“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肯叫我姐姐?”
“嗯?”言如夢的臉瞬間紅成一個蘋果:“稱……稱呼而已,很重要嗎?再……再說了,我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
言如許不語,隻靜默地看著她。
言如夢服了軟,喃喃叫了聲:“姐……姐姐。”
言如許展顏一笑:“回去吧,早些睡。”
送走了言如夢,言如許的心情更沉重了,今夜注定難熬,四十遍琅園戒律,要抄到什麼時候啊……
而且本來今兒個還和萬裡暮約好了學騎馬,也隻能再推遲一天了。
言如許並沒有聽從言如夢的建議,找槍手幫忙,逐字逐句都是她自己抄的,看誠王爺那副做派,實在不像眼裡能揉沙子的人。
她莽直歸莽直,得罪一些同輩的紈絝也就罷了,沒必要去誠王跟前送死。
誰知第二天她頂著烏青的眼圈去叫作業的時候,誠王沒有如約而來,太子和陸逢渠也依舊缺席學堂,就連竇望山也告了假。
課間之時,夏淩霄和顧長隨湊過來,夏淩霄對言如許姐妹使了一個“過來”的手勢,四個人的腦袋就頭對頭聚到了一起。
“小道消息,言如許,你的計策被聖上采納了,所以近來朝中都在商議,遣使去鐵原拜會鐵原大君的事。”
顧長隨:“這件事很難決定嗎?派一個有出使經驗的大臣去不就得了?”
“咱們之前出使的國家,都是南邊和西邊的。北邊這倆土匪,咱之前沒打過交道,誰知道對方是個什麼做派啊。萬一對方不講武德,使臣大人又談得不好,哢嚓一刀送了性命,那可如何是好?而且這種事他們也不是沒乾過,前兩年咱們南邊那個小國,叫澹月的,想要鐵原產的鐵礦,派人去和談,結果不就是一個有去無回嗎?”
言如夢後知後覺:“那這差事豈不是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