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管事不疑有他,走近言如許幾步。
他剛想開口,言如許又道:“我為他們請了郎中,郎中說,打他們的板子上被塗了糞水。驚鵲傷口化膿,才葬送一條性命。我今日來,是想問問你,塗糞水這一招,是你的意思,還是父親抑或姨娘的意思?”
趙管事這才有些慌亂地偷瞄了孫姨娘一眼,孫姨娘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
言如許這一問,言靈施也愣了一下,大昭律明令,下人犯錯,主人家有權懲戒,即便懲戒重了,打死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若無故用刑或者虐殺致死,主人家亦得按殺人論罪。若板子上真的塗了糞水,那便是虐殺了。
言靈施狠狠瞪了一眼孫玲因,孫玲因趕緊搖頭,將無辜裝了個徹底。
趙管事得了孫玲因的暗示,剛想狡辯“沒有”,卻不想言如許料到他要說什麼,搶先一步道:“我手上有郎中的供詞,不隻一份,都是他畫了押的,你若說沒有,事情鬨到刑部,可就不好辦了。”
趙管事的額頭有了些細汗,事已至此,他已無路可退,隻好梗著脖子承認:“是我塗的!老爺與夫人皆不知情!大小姐犯下這等大錯,差點殃及整個言府,這些下人勸不住主子,廢物至極,留他們何用?!”
彆枝在一旁聽著,銀牙已經快要咬碎。
言如許卻笑了:“趙管事真是痛快人,而且,你也稱得上是忠仆。可惜了……”
言如許話音剛落,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見一道寒光閃了一下。
再一看,原是言如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紮在了趙管事的脖子上。
霎時間,鮮血噴湧如柱,飛濺到言如許的臉上、衣衫上、中廳的石板上,就連孫姨娘的繡鞋上也濺了血。
“啊!!!”
“啊啊啊啊啊!!!”
孫玲因和言如夢霎時尖叫起來。
言靈施也被眼前這一幕震懾,霍然起身。
匕首抽出,血湧未停,趙管事恐懼而又不敢置信地看著言如許,捂著自己的脖子,直直栽了下去。
他在地上抽動了一會兒,咽喉被血嗆著,卻已經沒了力氣咳嗽,不消片刻,他的瞳孔便散大了,身體再也沒有了反應。
言如許滿臉是血,麵無表情,走向孫玲因。
“啊!!!啊啊啊你彆過來!老爺!老爺救我!!!救我!!!”孫玲因從椅子上跌落,癱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後躲。
言如許緊緊握著匕首,一步一步走近她。
突然,一道身影跪在了她身前,是言如夢。
言如夢張開雙臂,護在孫玲因身前,她哭著央求道:“姐姐……姐姐……”
言如許看著言如夢,她的臉頰上鞭痕未消,那是那夜,她為維護她而受的傷。
姐妹兩個僵持一會兒,言如許開口道:“死……太便宜孫玲因了。我今日不殺她,你讓開。”
言如夢抽泣著,最終還是放下了手臂。
孫姨娘退無可退,渾身發抖倚在了中廳的牆上。
言如夢看著她,譏諷道:“剛才姓趙的張口閉口,叫你‘夫人’。你是‘夫人’嗎?一介賤妾,不知廉恥,同言大人野間苟合,登堂入室。這些年我礙於倫常,忍你三分,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我……我錯了,我不是夫人,我不是夫人!!!大小姐饒了我,饒了我……”孫玲因牙齒冷得打顫。
言如許被她這幅窩囊樣子逗笑了,繼而她用食指輕輕擦拭著手上滴血的匕首,朗聲道:“父親,你有很多事情還不知道吧。彆枝和驚鵲,是孫玲因安插在我院子裡的眼線,她押了這兩個丫頭的親人在莊子上,以此威脅她們。我之前還想著花一番心思,自己想辦法去莊子上救人,可我都已經是大鴻臚家的準兒媳了,便不必這麼麻煩了罷。父親將那兩個莊子交給姨娘打理,她任人唯親,那兩個莊頭打著京兆尹的旗號,一個欺男霸女,一個放高利貸,這些事情若上答天聽,父親的罪過可是不小啊。”
言靈施雙手攥拳,指甲在掌心裡,恨不得掐出血來。
言如許不為所動:“我限你們明日午時之前,將這兩個丫頭的家人毫發無損送到我東院裡。至於那兩個莊頭,父親是京城父母官,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置。若這樁事情辦得不令我滿意,我便每天來西院殺一個人,直到我滿意為止。今天死的是趙管事,明天是誰呢?”
說到這裡,言如許笑著看向孫玲因,孫玲因抖若篩糠。
言如許笑意更甚:“孫玲因,律法倫常確實束縛我不少,我終究不能弑父。但你猜猜,我敢不敢殺你,敢不敢殺你那寶貝兒子?”
“啊!!!不!!!不!!!啊啊啊啊!!!”孫玲因發髻淩亂,捂著耳朵瘋狂尖叫著。
言如夢滿麵淚痕安撫母親,終是沒有辦法。
言靈施麵色猙獰,狠狠說道:“言如許!你放肆!”
言如許歪了歪頭:“女兒隱忍克製了這許多年,過不了幾天就要嫁做人婦了,在家中也沒有多少光陰可度,放肆一回又有何妨?天不早了,女兒累了,要去睡了,我在東院等您的消息。您知道我的為人,我說到,一定做到。”
“你……”言靈施額間青筋畢露。
走了幾步,言如許又轉回身來,笑得極為俏皮,配著滿臉的血,極為詭異:“父親,您說……今天趙管事是我殺的嗎?”
言靈施這才明白了方才言如許說的那句“我是個什麼人,父親便是個什麼人,我是個瘋的壞的,父親也要遭人詬病”究竟是何所指。
言靈施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趙管事,今日急病暴斃,與旁人無關。”
言如許滿意極了:“父親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