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朝大衡的月休五日,大昭的官員們似乎更勤勉一些,十日一休,逢七休沐。
但朝廷各部負責事務不同,有的部門人家說休那是真休,刑部卻不是。
大昭境內小小不然的案件多由當地衙門負責,但凡呈遞到刑部來的都是須得稟報陛下的大案要案。而這些案件稟報陛下之後,往往會換來一句“孤限你們×日之內破案”,做不到就會麵臨斥責、罰奉、日夜辦案不能睡覺等各類悲慘境地。
所以刑部尚書一向是大昭朝廷平均壽命最低、不孕不育及禿頂概率最高的官職。
然則菩薩不會在給你關了一扇門的同時,也給你封住所有窗。
每年春日都是刑部差事的淡季,上一年的大案要案已在年終一一封鎖了卷宗,新一年的大案要案還在地方上初審,尚未呈遞到刑部。
刑部尚書得以在春季休沐日度過一些進補、養生、同夫人耳鬢廝磨繁衍後代的美好時光。
當朝刑部尚書卻有些與眾不同,他叫伍星野,對進補養生不感興趣,對女子也不太熱情,唯愛睡覺。
伍星野年少有為,小時候是大昭神童,十五歲入仕,打一開始做的就是詔獄相關的差事。十數年來一路升遷,而立之年坐上刑部尚書之位,是六部最年輕的長官,也是大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二品大員。
他做刑部尚書兩年,可以說把所有的精力都奉獻給了朝廷,至今尚未婚配,平日裡就住在議事廳旁邊的廂房裡。
所以當議事廳外那麵鳴冤鼓被擊響的時候,伍星野可以說是垂死病中驚坐起。
不消片刻禦史身邊的侍從就過來敲伍星野的門,高呼“大人不好了”。
伍星野遙遙罵一句:“聽到了!催命啊!”
說完他又歎一口氣:“我哪配睡什麼好覺……”
其實按道理講,伍星野本不必這麼疲累,刑部也本不該這樣繁忙。大昭立朝之初,朝廷的各項章程寫得明明白白。大案要案的審理,最主要還是大理寺負責,刑部是複核大理寺案件的地方。按理說臟活累活應當先在大理寺過一遍,到了刑部這裡應能條理清晰不少才對。但奈何本朝大理寺的權力比刑部要大,該付的責任還是要負,但審理的工作卻大都押到了刑部頭上。
伍星野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便去了議事廳。
議事廳跪著兩個女子,女子見伍星野來了,都明顯愣了愣,她們本來十分緊張,覺得刑部尚書應當是一個十分威嚴的老頭,沒想到眼前這位大人年輕又好姿容,不由放鬆了許多。
伍星野的起床氣還沒消,他掐著腰問兩人:“大清早的兩位姑娘何事啊,好好說哈,刑部的鳴冤鼓可不是隨便敲的,說不好刑部大牢必會管你們一陣子食宿。”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繼而磕了頭,當中一人說道:“奴家今日來,是想告發一門父子。他們……聚眾淫樂,奸汙女子,戕害其子……”
邊上記錄口供的禦史倒吸一口涼氣,這罪過可不小啊。
禦史開口問:“你們想要告發的人姓甚名誰?”
兩個女子抬起頭,眼裡都聚了淚:“鴻臚寺卿竇何,還有他的兒子竇挽雲、竇望山。”
禦史瞬間瞪大眼睛,伍星野活生生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大口:“誰?!”
女子又說一遍。
伍星野還未繼續問下去,又有人來報:“京兆尹言大人求見,說是手上有個大案需要同您稟報,涉及人命二十七條。”
伍星野絕望了,他閉上眼睛穩定了一下自己瀕臨破防的心態,繼而睜開眼對侍從說道:“請言大人進來吧,今年咱們刑部算是正式開張了。”
……
就在刑部和京兆尹府衙都亂成一團的時候,言如許托著腮,坐在東院院子裡的石桌旁邊,她一邊發呆,一邊發愁。
發呆是因為陸逢渠昨日同她說的一句話,要不要隨他去鐵原。
陸逢渠這個提議很出乎她的預料,鐵原之行沒有個三四個月結束不了,如果她一道去,肯定要同陸逢渠朝夕相處,言如許潛意識裡是抗拒的。
但另一方麵,她又騙不了自己,她其實十分想去鐵原。她前世活了四十年,前二十八年困在京兆尹府的宅院,後十二年困在冷宮,從未見過真正的天地。
而且鐵原作為大昭日後的勁敵,她隻從書上了解過。紙上得來終覺淺,她想親眼看看、親身感受這個國度,知己知彼,將來才能為大昭儘她的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