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她還有樁事情發愁。
昨兒個夜裡她發著熱,腦子有些不清不楚,今天醒來回想一番,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十分不該說的話。
她問陸逢渠“你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陸逢渠固然在不久之後會成長為行走的活閻羅,但如今他也隻是個少年,人家這時候還沒殺人呢……她多冒昧啊……
而且這句話也很容易讓人生疑,她一個閨秀,張口就問“你殺人啥感覺”,陸逢渠但凡長點腦子就會覺得她不正常。
可昨夜陸逢渠的神色,又絲毫未見異常,所以他究竟是沒注意,還是將懷疑掩蓋了去……
陸逢渠怎麼這輩子還是這麼複雜啊……
言如許攥著自己兩邊的頭發,低頭暗自發瘋的時候,言如夢紅腫著眼睛走進了東院。
聽見腳步聲,言如許抬了頭,對視的一刹那,言如許便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喊“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嫁去竇家!”
言如許一聽這話,就將她帶進了廳中,言如夢一邊哭一邊將今早上言靈施和孫玲因的對話告訴了言如許。
言如許聽完默然許久,她知道言靈施和孫玲因是一對豺狼虎豹,隻是沒想到,他倆竟能真的狠心到對言如夢下手。
見言如許不說話,言如夢更著急:“姐姐你說句話啊,我該怎麼辦啊?!”
言如許抬眼看言如夢,她語氣平靜:“嫁去竇家不好嗎?高門大戶。你看到了,我頂著竇家兒媳的名號,可以在府上隨意殺人。”
言如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已經說不囫圇,隻一個勁兒說著:“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言如許長歎一口氣,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同言如夢講明白:“曆經昨晚,想必你也明白,我並不是你所以為的那般,有些話你我今日就說開了吧。言如夢,我同你娘是一輩子的仇人。我同你親近,本也是為了利用你,利用你去莊子上替我打聽消息,後頭還想利用你磋磨你娘。隻是橫生了竇家這樁事,我的計劃被打亂了。你如今於我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更有甚者,你還是我仇人的女兒。你那日見過我殺人,今日竟還能如此天真的過來求我,難道不怕我傷你害你嗎?”
言如許說話的時候,言如夢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個不停,待言如許說完了,她癟著嘴,抽抽搭搭說道:“我……我又不是傻子,我長了心的,你對我的好,不全是假的,我知道的!”
言如許輕哼一聲:“你倒是真有些小聰明,真的不願嫁去竇家?嫁過去就是高門貴婦,就可以給你娘撐腰,就連父親都會高看你一眼,將來如章科舉入仕,你還能助力一些。”
言如夢哭得更凶了:“竇望山那樣子,我看了都想吐。讓我嫁給他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姐姐你這裡有沒有吃的,我沒用早飯,好餓……”
言如許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讓彆枝去廚房給她煮了碗麵來。
趁言如夢吃著,言如許道:“竇家不會娶你的,竇家同咱們家結親,大鴻臚的目的我不敢妄自揣測,但竇望山肯定是想報那日學堂受辱之仇。同他結梁子的是我,不是你。而且鴻臚寺卿何等門戶,那是咱們京兆尹府配得上的?我身為嫡女都是大大高攀,何況你一個庶女。換了旁的明事理的世家大族或許不在意嫡庶,但你瞧竇望山那樣,竇家的家學能好到哪裡?你把心放肚子裡就好。”
言如夢喝一口麵湯,聽了言如許這樣說,她心中安定了一些,但看一眼言如許,她又著急起來:“那你呢?你真的要認命了嗎?真的要嫁去竇家?那個……父親現在不讓你出去,但我應是能出去的。我去求逢渠哥哥、去求顧世子,還有夏淩霄,他們總歸會有辦法的,他們沒有,他們的父兄……。”
“不要做無謂之舉。”言如許打斷她:“魯國公顧老一向是老好人,宴飲聚會會請朝廷中人,但從不插手朝廷之事;兵部夏尚書職級在大鴻臚之下,他們沒有理由為了我一個小小京兆尹之女去得罪大鴻臚。”
言如夢並未注意到言如許這句拒絕裡沒有提到陸逢渠,隻是又哭起來:“那怎麼辦啊……”
言如許伸手擦一擦言如夢的眼角:“彆哭了,竇望山……不是我們的對手。”
言如夢以為言如許的這句“我們”指的是她們姐妹,她想了想,似是得了什麼鼓勵,點了點頭:“姐姐說得對,橫豎日子還沒定,隻要咱們姐妹齊心,總會有辦法的。你……你比我聰明一些,你若想到了什麼法子儘管告訴我,我想辦法幫你。我在京城朋友很多的,能幫到你的。”
言如許笑了,這丫頭到底還是孩子心性。
她沒有解釋,其實她說的“我們”裡頭,同她站在一起的並不是言如夢,而是昨日翻牆來訪的陸逢渠。
陸逢渠這個王八蛋固然在很多方麵讓她寒心,但有一條她是信的,她信他說話算話。
他昨兒個說“竇望山的事辦好了”,她信他。
想到這裡,言如許的眼神漸漸變得悠遠……
她心裡暗暗說著,陸逢渠,讓我好好看看你的手段。此生我一為自己,二為大昭,三就是想免你枉死,助你青史流芳……
你莫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