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媞盯著言如許,目光灼灼,長袖中的雙手顫抖著攥起了拳頭,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這大昭第一才女,竟成了她小小京兆尹之女的陪襯……
魏展同樣凝視著言如許,似是要看穿她一般,言如許的心裡不禁打起了鼓。
在同誠王爺漫長的對視裡,言如許終究敗下陣來,忍不住退了半步,膝窩陸逢渠的書案,險些跌坐下去。
魏展的麵色這才變得柔和:“坐吧。”
言如許得令,輕撫額頭,才發現自己出了汗。
一堂課就這樣熬下來,魏展從杏壇之上站起身,言如許終於像一灘泥一樣趴在了書案上。
魏展並沒有著急走,而是點了幾個名字:“魏騁、魏驍、魏驛、陸逢渠、謝君策,隨本王來。”
魏展點的這幾個人,一個太子,兩個親王,陸逢渠是陛下的重點培養對象,謝君策是當朝宰相謝遇安的獨子,也是今年殿試狀元的大熱人選。
好一個群英薈萃啊,言如許側趴在書案上,臉頰被擠出一圈肉。
幾人浩浩蕩蕩走出去了,魏展也已經到了門口,忽道一句:“言如許,你也來。”
言如許瞬間睜大了眼睛,呆呆看向已經走遠的魏展的背影,神經又繃起來。
她行屍走肉般起身跟了出去。
還是那間偏殿,言如許鵪鶉一樣走進來,四十遍戒律確實給她留下了陰影,難道今天又要受罰?打個瞌睡而已不至於吧……
幾人站成一排,言如許最後站定,本來是站在謝君策身邊的角落位置,結果被陸逢渠一把拉過去,站到了他和謝君策中間。
言如許瞪一眼陸逢渠,滿眼都是“你這是想讓我死”。
陸逢渠則一臉無所謂。
魏展沒有計較這些細節,徑直說道:“朝中近來事情太多,鐵原出使懸而未決,鴻臚寺當家人的位子又空了下來。你們幾人,要麼是陛下的兒子,要麼是將來的朝廷棟梁,與其在背後議論,不如議論到本王跟前來吧。鐵原一事牽扯三國利益,自有陛下決斷。隻是這大鴻臚的人選,朝臣們爭執不休,至今沒有個結果,說說你們的看法。”
魏騁身為太子,先開了口:“鴻臚寺所掌,外事接待,凶喪之儀,說來簡單,其實繁雜得很。於國境之外,要知道列國禮儀、律法條陳、百姓風俗;於大昭境內,要負責一切重要典儀,當中細節須慎之又慎,不能出錯。故而最好還是要從鴻臚寺內部挑人,這樣上手也快些。”
康王魏驍卻不讚同:“也未必吧,鴻臚寺那兩署長官都已年邁,今年年底就要榮休,精力已然不濟。其他人都是辦事的,辦事牢靠不一定會做長官。前陣子朝臣們舉薦的人選裡,崔家的,唐家的,楊家的,都不錯。正值盛年,辦事老練,雖然之前不涉鴻臚寺事務,但隻要肯乾,總能學的。”
睿王半麵青魏驛結結巴巴說道:“嗬……誰……誰不……不知道那幾家人,是……是皇兄的……人,我……我反倒覺得成卿和……和周卿不……不錯。”
“老二你彆血口噴人哈!我同崔家、唐家、楊家素無來往,你要是這般攀咬,我還覺得你和成周兩家不清不楚呢?!”魏驍急了。
“你你你!!!你!!!”
魏展摸了摸額頭:“好了!君策、逢渠,你們倆怎麼說?”
謝君策低頭,思忖片刻,抱拳道:“臣覺得,太子殿下所說的,頗為可行。”
陸逢渠則看了魏展一眼,之前他在朝堂上威脅竇何瀝骨認親,旁人可能覺得他隻是給刑部出謀劃策,但這位誠王爺城府極深,未必看不出他在這樁案子裡擲下了手筆,此時若再多言,隻怕更惹懷疑,所以他俯身回:“臣隻每每休沐之後的開朝之日,於大風殿聆聽陛下同朝臣議政,對朝廷各部並不熟悉,所以一時沒有良策,請王爺恕罪。”
魏展眼神晦暗莫測,最後問道:“言如許,你說。”
言如許從剛才開始就已經渾身刺撓了,這些事固然她很想聽、也很想參與,但今天這個時機……真的合適嗎?
魏展見她癡愣,聲音又重了些:“說。”
言如許避無可避,乾脆硬著頭皮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臣女覺得,邊狩大人,挺……挺合適的。”
魏騁和陸逢渠看著言如許,各有驚詫,魏騁驚詫在言如許竟然真的說了自己的想法;陸逢渠則驚詫於,邊狩也是他心中最合適的人選,他本想尋機與太子商量一番,卻不想言如許先說了出來。
“邊狩……”魏展道:“主客司的掌事……為什麼?”
言如許看到周圍直直望著她的目光,乾笑著說道:“前陣子臣女聽同學們議論,說邊狩大人自告奮勇要出使鐵原。可見他對這些外邦事務很有激情嘛……臣女想著,做一件事,難道不是喜歡最重要嗎?”
“邊狩……”魏展有些猶疑:“未及不惑,擢升的話,年輕了些……”
言如許知道邊狩的能力,此生許多事與前生不同,她怕邊狩因她重生而錯過了升遷的機會,聽魏展這樣說,難免起了為他說話的念頭:“年輕不代表能力弱。王爺您也很年輕不是嗎?”
言如許話一出口,魏展立時抬眸望向她,陸逢渠也扯了扯她的袖子,她當即意識到自己太放肆了,趕緊跪了下來:“臣女失言,王爺恕罪……恕罪……”
魏展此次沒有動怒,平靜說道:“起來吧。”
待言如許重新站直了身子,魏展也站了起來:“今日你們的建議,本王記下了。朝中還有事,本王先走了,你們接著上課。”
眾人給魏展讓開一條道,俯身恭送誠王。
魏展走到言如許身邊時停了下來,他沒有看言如許,隻拿手中那柄沒有打開的折扇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膽子,的確很大。”
言如許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