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衣飾華貴,而立年紀,過於消瘦,笑起來眼角的紋路極深。
言如許出於禮貌納了福,但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
見言如許躬身行禮,那人趕緊上前一步,要攙她起來,此過程中,他的枯手“不小心”觸到了言如許的手,言如許當即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觸電一般將手收回來,沉聲道一句:“先生自重。”
那人卻笑得更歡了:“好!好啊!果真冰清玉潔。言小姐放心,你我成婚之後,我定待你好。”
“成婚?!”言如許橫眉:“什麼成婚?誰要與你成婚?!”
“哦?”那人說道:“看來言公還未對言姑娘提及在下,來來來,在下與姑娘詳稟。”
經過那人一番解釋,言如許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本朝封侯嚴苛,尚在世的隻有三公三侯,三公之中,隻有靈國公是先帝在位時得的爵位。
靈國公仇封原本是純州的一個鄉紳,先帝在位時微服私訪,遭逢刺客,仇封剛好在場,奮不顧身替陛下擋了一刀,沒了半截臂膀。陛下感懷他救命之恩,就封了他靈國公,還給了他丹書鐵券。
眼前的這人,就是靈國公的老來子,也是獨子仇茂。
他同言家扯上關係,是跟最近言府的爛事有關。
孫玲因讓馮、趙二人的弟兄管莊子,那姓馮的欺男霸女,言靈施派人去拿他的時候,他正在對一女子用強。
女子被救下之後,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狗娘養的,知道本姑娘是什麼身份嗎?”
言靈施雖說恨馮莊頭給他惹事,可也沒怎麼把女子的話放到心上,一個被姓馮的霸占的鄉野村婦,能是什麼身份,可那女子回去之後,帶回來的人卻十足將言靈施嚇住了。
原來她竟是仇茂即將納入府中的小妾,此等青青之禍,換了誰也不能忍,更何況仇茂這種國公世子。
仇茂受了這樣窩囊氣,本想將這樁事捅到陛下那裡去,讓聖人做主,可他為人謹慎,查了查馮莊頭後頭的京兆尹,這一查,便動了另一重心思。
仇茂接連死兩個老婆,而且膝下無子,他頻頻納妾也是為了傳宗接代,可上一任夫人死後,他一直沒找到同他門當戶對的年輕女眷續弦。
言家的大女兒言如許,外祖是隴西李氏,李氏在渭州家大業大,把持著西北的礦產和通往西域的商路,國公府的許多產業亟待和李家合作,若能娶了言如許,他便就成了李家人,李家沒有不幫襯他的道理。
而且聽說這言小姐近來頗受陛下青眼,國公府雖對先帝有恩,但陛下對國公府的態度向來曖昧,若言如許真的有本事能讓陛下看重,那這樁婚事豈不妙哉?
於是他便找到了言靈施,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就是同他一道大風殿陛下跟前辯一辯是非,要麼就將言如許嫁予國公府。
言靈施自然樂得出賣女兒。
仇茂其實已經來過幾趟了,但言如許白日裡在琅園讀書,晚上大都去跑馬,近來還去參加了宮宴,前幾次便沒碰上仇茂,直到今天兩人才打了照麵。
言如許聽到這裡,不禁冷笑:“世子爺,此事我全然不知,承蒙錯愛,小女子身份低微,實在配不上靈國公府的門楣。”
“哎,言姑娘過謙了。”仇茂笑道:“雖說門第上你我確實懸殊,但你清白之軀,嫁與我續弦,也不可謂不委屈,扯平了。”
“我不會嫁給世子,世子還是另覓良緣吧。”
仇茂笑意不減:“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知道言小姐初見我,難免抗拒,可是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嘛。你放心,我雖有幾房妾室,但你一入府,誰也越不過你去。而且我膝下無子,咱們的孩子便是襲爵的唯一人選。”
“我說了。我不會嫁給你。”言如許已經犯惡心了:“陛下剛許我錄事一職,不日我便要隨使團出使鐵原。實在是沒有機會同您成婚了。”
“沒關係,我可以等。”仇茂更興奮了:“言姑娘受陛下重用,我這做未婚夫的與有榮焉啊。”
言如許已經沒有了耐心:“世子,我再說一遍,我不會嫁給你,你若再糾纏,休怪我出言不遜。”
仇茂聽到這裡,笑容也變了味,帶了輕視之色:“知女莫若父啊,你父親說你狂悖,我起先還不相信,現在看來,確實如此。言如許,你敬酒不吃,我也不怕將話跟你說明白。你若不嫁給我,你父親便要同我對簿公堂,他不好過,你身為言家人,安能好過?我娶你,也不是圖你這個人,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我仇某人想要娶妻納妾,有姿色有身家的女子哭著求著嫁給我的大有人在。我娶你,不過是你外祖業大,你也僥幸得了聖人幾分寵愛罷了。”
說罷,仇茂就伸手,挑起言如許的下巴,笑容猥瑣至極:“你母親姓李,使得你能找到我這般高門貴婿,你夜半無人,偷著笑吧。你就安心出使,我呢,先由那幾房美妾陪著,等你回來,咱們就成婚。到時候我定讓你嘗嘗,成為世子夫人的銷魂滋味。”
事發突然,言如許一時無甚對策,隻能甩開仇茂的手,猩紅著一雙眼:“你……”
“嗬!無恥豎子,你還知道她母親姓李?!”
正當此時,一道洪鐘一般的男聲傳了進來。
言如許回頭,見一鶴發老者和一個清俊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言如許被仇茂氣得發抖,見了來人,做不出什麼反應。
直到言靈施上前一步,有些失措地行禮:“嶽丈……您怎麼……”
言如許的眼睛瞬間睜大了些許。
中年男子柔聲笑問:“丫頭,愣著做什麼?還不來見過你外公?”
言如許怔怔的,臉上沒有表情,眼淚卻不自覺流了下來。
她有些踉蹌地走到老者身前,跪了下來:“外……外公?”
李賑將言如許扶起來,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丫頭,你可知道,外公等你的玉佩,等了多少個春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