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侯府。
一隻渾身玄色羽毛的海東青停靠在了男子的臂彎。
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常勝侯謝南州。
他明明才二十來歲的光景,卻早已名揚天下。謝南州一手摘下海東青鷹爪下的手箋,指尖攤開,幽眸掃過,這便知道,謝家幾人已經接到了新娘子。
“如何?”謝老太太問道,又說,“那衛二小姐,無論如何也要活著抵達咱們常勝侯府,你需得指派人保護她,甭管她的目的是什麼,總之不能讓她死了,決不能讓朝廷抓住任何把柄。”
至於今後,一旦謝家成事,就不必顧及再多。若是那衛二小姐通情達理,是這個正派女子,謝家不介意養著她,可她若有歹心,那就彆怪謝家不客氣。
謝南州眸色冷沉,清雋蕭挺的麵容看不出什麼情緒,因著十三歲就成為一家之主,他年少就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本事。
“果然有人要殺衛二小姐,眼下,人已經安全了,今晚大概便能抵達。”
聞言,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嘖歎了一聲:“衛舟漾還真是狠得下心,讓嫡女遠嫁西洲,他也不擔心我謝家報複他女兒!”
謝南州眉心微擰,如實說:“此女原本與二殿下是口頭婚約,此番卻突然被賜婚給我,其中估計有詐,祖母莫要與她正麵衝突,若有矛盾,孫兒親自解決。”
老太太點頭稱是:“南州,你是謹慎之人,祖母自是放心你。但我卻聽聞那衛二生了一副嫵媚容貌,傾城國色,又正當韶華年紀,你可千萬不要被她迷惑了去。這是一塊添加了藥物的玉件,隻要隨身佩戴,便可抑製/情/欲。”
謝南州神色一頓:“祖母,孫兒無事。”
老太太卻堅持道:“南州你自幼穩重,至今身邊也沒個知心人,芙蓉苑那些女子皆是旁人送來,你自是不會挨近。可你到底年輕啊,且聽祖母一言,戴上這玉件。”
謝南州拿著那塊係了絡子的雕麒麟紋玉件,終究是滿足了老太太,接過玉件,係在了腰間玉鉤上。
如此,老太太這才放心。
祖孫二人正說著,一直沉迷禮佛的大夫人溫氏竟然出關了。
溫氏是個滿腦子詩情畫意的女子,嫁給前侯爺之後,一直與丈夫紅袖添香,可誰知丈夫會死於一場兩國交戰之中,她自此遁入佛門,對兒女們不管不顧。
溫氏將京都衛家視作此生大敵。
若非是衛舟漾那個狗賊當初擅自撤兵,她心愛的丈夫也不會隕身。
故此,從侄女口中得知,朝廷將衛家女賜婚給自己兒子,溫氏還真從佛堂走出來了。
“豈有此理!衛家欺人太甚!那衛家女絕不能進謝家大門!”溫氏人未至,聲先到,這還沒邁入堂屋,就已經開始搵淚。
老太太見兒媳突然露臉,並沒有給好臉色:“渾說!既是朝廷賜婚,我謝家定要做到仁至義儘!方能保住侯府顏麵。你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南州已經籌備好一切。”
謝家這次不僅會接受賜婚,還會隆重大辦酒宴,讓朝廷與衛家見識一下謝家的風度!
可顯然溫氏並不這麼認為:“母親,你難道忘了程哥是如何死得了麼?”
溫氏又開始捂臉大哭。
老太太閉了閉眼,先侯爺的死,沒有人比她更痛心,那可是她親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她已經承受了數年。兒子是被敵國萬箭穿心而死,她豈會不記得?!
可人一度沉淪在痛苦之中,是半點用處也無的。
老太太深呼吸之後,便睜開眼,怒視兒媳:“夠了!你嚷嚷個什麼勁?想害死謝家滿門麼?這可是帝王賜婚,若是拒婚,便是抗旨,你還嫌謝家如今不夠樹大招風?!那衛二小姐不過就是個小女子,進門之後,另外安置她即可。”
“南州和老五,是你親生的一雙兒女,可你幾時關切過他們?南州前幾年差點死了,也不見你踏出佛堂!老大雖不是你親生,可他戰死的時候,還喊著你這個大伯母,你倒好,麵都沒有露一下。眼下,你少給謝家惹事,滾回你的佛堂去!”
老太太眼眶微紅,這些年哭乾了眼淚,委實是哭不出來了。
死的人已經死了。
可活著的人,還得好好活著呀!
兒媳婦醉生夢死,叫人實在頭疼。
此次,朝廷賜婚,便是故意挑起衛、謝兩家的恩怨,可兒媳卻是半點腦子都無,意氣用事從來都不會有好下場!
“母親——”溫氏抽泣,又看向了謝南州,“我兒,你難道真要娶那個衛二小姐?!”
謝南州抿唇,劍眉緊蹙:“母親,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待時機成熟,我會與衛二小姐和離,可當下,隻能順應朝廷聖旨,還望母親莫要再鬨。”
謝南州是以大局為重之人。
老太太亦然。
可溫氏滿腦子都是仇恨,一心隻在已故的先侯爺身上。
是以,溫氏隻能捂臉抽泣而去。
表姑娘溫良玉看了幾眼謝南州,隻好跟了過去。
老太太又是一聲長歎,對兒媳頗為失望,說道:“南州,溫姑娘是你母親的娘家侄女,你母親一心想讓你娶了她,你自己是何想法?”
溫良玉一直在謝家住著,謝家對她知根知底,若是能親上加親也是好的。
主要是,謝南州的確年歲不小了。
謝家男子總是難以長壽,多半都是戰死。
這也是老太太焦灼之事。
眼睜睜看著一手養大的兒子、孫子們奔赴戰場,生死難定,她的心呐……早就如被刀片一遍遍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