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慈察覺到謝南州的薄唇微抿,突出的喉結滾了又滾,擔憂道:“夫君,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適?”
謝南州脫口而出一個字:“無。”
衛慈這才稍放心:“那就好。”
謝南州靠著浴桶壁,紋絲未動,麵上已無任何表情,他甚至不敢流露出一絲絲的異樣,免得這女子又對他“動手動腳”。
……好麼?
他與她之間本有家仇,若非帝王賜婚,她會嫁給心悅的竹馬。
她當真心甘情願盼著他好?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衛慈走出屋外準備晚飯,謝南州才睜開眼來。警覺如他,絕無可能輕易睡下。
他的身子已經適應了藥浴,談不上疼痛,但也不是很好受。藥王穀雖占地極廣,但皆是葳蕤草木,孫神醫所居之處,便僅僅是一座竹子打造的四合院,小廚房離著這間屋子很近,謝南州能夠聽見衛慈切菜洗菜的聲響。
男人一雙幽眸深沉如海,眼神晦暗不明。
那個女子……似是與傳聞中也不太一樣,堂堂長寧侯府的嫡小姐,竟還會洗手作羹湯。
她是為了討好二皇子麼?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謝南州的眉心倏然一蹙,明顯十分不悅。方才還覺得身子骨不疼了,卻又好像疼了起來。
*
小廚房這邊,小藥童為了吃上一口飯菜,十分殷勤的蹲在灶爐下麵添柴。
他十一二歲的光景,機靈活潑,衛慈吩咐他做什麼,他便就做什麼。
廚房食材算不得豐富,一隻野山雞,外加新鮮的筍子與梅乾菜,衛慈打算做一個梅乾菜炒山雞,再清炒一個竹筍。考慮到謝南州不可食用過於油膩葷菜,她又用白米熬了一盅米粥,差不多煮爛後,再放入剁碎的雞脯肉,撒上些許細鹽。
小藥童早就開始吞咽口水,夕陽西下,借著落日餘暉,他仿佛瞧見了渾身發光的女媧娘娘。
衛慈見他眼神熱忱,笑道:“這孩子,盯著我做什麼?你是哪裡人士?為何會跟在神醫身邊?”
小藥童一臉坦誠,如實說:“我是乞兒,是師父撿了我回來,家中人都在戰亂中死了。”
衛慈神色微赧,先給小藥童盛了一碗雞肉粥。
帝王昏庸無道,各處邊陲時常戰亂。謝南州他……會平定天下的吧?衛慈暗暗想著,更加下定決心,要好生照料謝南州,這份關懷無關風月與男女之情,僅僅是她對謝南州的敬仰。
陸洛塵剛尋著香氣過來,便看見這樣一幕,夕陽橘色暖陽之下,女子挽袖撫摸著小藥童的頭心,眉目溫柔,笑意繾綣,這一刻,仿佛世間所有天光都集聚在了她一人身上。
陸洛塵愣了一下。
他在驛館第一次見到衛慈開始,便就知道她美貌靈動,活脫脫一個狐媚子。可狐媚子難道不應該蠱惑人心,害人不淺麼?
但這一刻,陸洛塵隻覺得,畫麵過分唯美。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了衛慈,在衛慈抬眸瞬間,對上她一雙水潤的眸子,萬花叢中的小郡王愣是看呆了去。
“你……甚是好看。”
陸洛塵口無遮攔,發自內心道。
衛慈稍稍一怔,以為自己誤聽了:“小郡王,你方才說什麼?”
陸洛塵也回過神來,他這人敢作敢當,不會藏著掖著,更是不會撬好友牆角,索性坦坦蕩蕩道:“本郡王說,夫人,你好生美貌。”
衛慈一愣,考慮到陸洛塵天性如此風流,她倒也沒有多想,禮尚往來道:“小郡王亦是俊美無雙、貌勝潘安呢。”
陸洛塵嫩臉倏然一紅,抬手撓撓頭,風流如他,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同一時間,房中的謝南州聽得一清二楚。
那二人是何意?
當他死透了麼?
謝南州眸中暮色沉沉,便就那麼靠著浴桶壁,雙臂逐漸抬起,搭在了浴桶邊沿,就那麼靜等著衛慈進屋喂飯。
神醫不愧是神醫,他體內劇毒雖尚未清除,但已經逐漸恢複了些許力氣。
而此時,籬笆庭院中,孫神醫、陸洛塵、小藥童,以及衛慈四人正圍坐在方桌麵前,宛若一家子在用飯。
枝椏鳥鳴啾啾,黃昏日光溫和,林中吹入花香,再加上一壇子剛打開的梨花釀,四人當真好不愜意,還時不時碰杯。
謝南州等了又等,直到天色漸晚,門扉才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衛慈端著一碗已經放涼的雞肉粥過來,因著藥浴滾燙,她擔心謝南州食不了太熱的飯菜,這才故意將雞肉粥放涼。
“夫君,我來喂你。”
謝南州沒有拒絕,可當冰涼的粥遞到唇邊時,他心中不禁哂笑。
這女子哪裡會當真關切他。
就連飯菜也是涼了才端給他。
不過,味道倒是極好。
噴香的雞肉米粥,口味微鹹,入口即化,忽然就打開了他的胃口,可不消片刻,一碗米粥就見底了。
謝南州:“……”
藥王穀的瓷碗當真小了些。
衛慈考慮到謝南州身子虛弱,不宜食用太多晚飯,便沒有去再盛一晚,隻笑道:“夫君,你今晚隻能待在藥浴裡了,我去清洗碗筷,一會再過來看你。”
謝南州:“……”堂堂常勝侯看著衛慈手中那隻空碗,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