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外行藏(三) 臣謝娘娘賞的簪花……(2 / 2)

刺棠 霧圓 3922 字 8個月前

宋瀾一頭霧水:“你不是從來不喜這些嗎?”

玉隨雲怒氣衝衝地道:“如今卻喜了!”

恰好宋瀾和玉秋實也有意避開她談話,便許了,落薇與玉隨雲背道而馳,先去卸了花冠,隻簪一隻金釵,又換了平素愛穿的紺青常服,配朱色襻膊,倒比埋在華服中央顯得更有精神些。

煙蘿去了她眉心的珍珠,歎道:“娘娘許久不騎馬了。”

落薇眯著眼睛,似乎想起了過去一些好時光,唇角綻出一個笑來:“不隻是我,昔年,也是在金明池邊,你騎馬搶了我的頭籌,那時我才知,原來你也不是隻愛詩書禮樂的女公子,倒是更投契了些。”

煙蘿低聲道:“娘娘還記得。”

落薇抓住她的手,四下看了一眼,低聲道:“雖說你當日說不需拜祭,但我知你心意——你這就換了尋常宮人服飾,出館向西百步,我為你留了一匹好馬,你拿了我的對牌,隻稱有事要辦,出暮春場往北,不過半個時辰就能到那座無名山上的陵寢拜祭。今日人多雜亂,不會有人過問的。”

煙蘿詫異片刻,喃喃道:“……那娘娘呢?”

落薇道:“今日我也有事,本就不需你跟隨,去罷。”

於是煙蘿立刻拿了那對牌,朝她拜了拜,一句話都沒多說地轉身便走——二人皆知,若再推辭,也不過隻是白白浪費時間罷了。

落薇獨自騎了一匹白駒,不許任何宮人跟隨,悄悄路過眾後宅女子的談話之處,又經行年輕一代投壺、射箭、論文之地,繞到了麓雲山的後方。

雖說今日天晴,可尚未到正午時分,林中枝葉間仍有露水,嗅起來清新怡人。

此處人跡罕至,卻也能聽見遠處傳來的喝彩聲,山腳密林中有人行獵,時不時還傳來“中了中了”的驚喜呼喊。

一側喧囂,一側寂靜,奇妙的感觸叫落薇心中放鬆了些。

她從前是最愛熱鬨的,近兩年卻愈發喜靜,或許心中懷揣之事太多的緣故。

她騎馬緩行了一會兒,忽地眼前一亮,見路邊野地裡有一朵鮮紅鮮紅的月季花,是一片漆黑荊棘叢裡今年開出的第一朵花。

落薇盯著它看了片刻,忍不住翻身下馬,走近了些,伸手將那朵花摘了下來。

她一手持花端詳,一手牽著韁繩,誰料那朵花還沒有在她手中待熱乎,落薇便忽地聽見林間傳來了馬蹄擊地的回聲。

她訝異地回頭去瞧,根本沒看清來人的麵容,一匹紅駒便一陣風似地擦身而過,馬上之人微微弓腰,一手搶走了她剛剛摘下來的花朵。

“籲——”

他勒馬停下,轉過身來,飛快地將那朵花簪到了自己發間,落薇早猜到是他,仍被他這放浪舉動驚到,咬牙切齒地喚:“葉亭宴!”

葉亭宴已然脫了方才麵聖的緋色官袍,換了一身山礬為底、印淡粉暗紋的曲領大袖襴衫,為方便騎馬,他摘了官帽,簡單束發,落薇方才手中的那朵花,如今便插在他的髻上。

大胤文人雅好風流,服粉色、愛簪花的良多,隻是落薇常見葉亭宴身著官袍、一絲不苟的模樣,見此情態,不免有些怔愣。

聽了她的嗬斥,葉亭宴不急不躁地騎馬過來,圍著她繞了一圈,大言不慚地道:“臣謝娘娘賞的簪花。”

他的大袖十分寬敞,在風中飄飄舞動,拂過她的肩膀。

也不知為何他方才手持襻膊,如今卻沒有佩戴。

落薇回過神來,正要諷刺一句,卻見他衣袍上淡粉色的花紋居然是蓮花形狀,葉亭宴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刻意抖了抖袖子,含笑道:“娘娘說臣不配這高潔之物,如今娘娘來看,這不是配上了麼?”

落薇“嘖”了一聲,翻身上馬:“大人上馬不打襻膊,一側卻懸著弓箭,實在是銀樣鑞槍頭,可惜了這樣好的翎花木箭。”

她忽地高喝一聲“駕”,一躬身便策馬搶了他的弓箭,葉亭宴愣了一愣,騎馬追過來,與她並行。

他側頭看去,見落薇眉宇舒展,有幾絲淩亂的鬢發在麵頰上隨風拂過,她似是許多年沒有這樣策馬疾行過了,如今的神情,直讓他想起了從前與她一起在暮春場遊獵的日子。

她的騎射是他親手所教,第一匹小馬駒也是他精心挑選的,他牽著少女的小馬,與她無憂無慮地漫行在山道上,那時風輕日暖、天色湛藍,晴好的春天似乎永遠都過不完,她在馬上喚“二哥哥”“二哥哥”,語中帶笑,容色溫柔。

誰料就這一分神,落薇忽地長聲勒馬,落在了他的身後,葉亭宴回過神來,如她一般拽著韁繩停下,剛調轉回身,便見落薇冷冷地朝他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弓弦拉得圓滿,正對他的眉心——她是真的想要射出這一箭。

葉亭宴怔然看著她,感覺心中傳來一陣隱晦的痛意,這痛意熟悉冰冷,叫他動彈不得,甚至不想躲閃。

風吹林葉,繃緊的弦在二人之間發出一陣輕微的、震震的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