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想到剛剛在容雲閣發生的事情,聞衍嗤之以鼻笑了。
那股子打在棉花上的氣,忽地又起來。
對於這樣一個為了金錢利益出賣自己的女人,還敢號稱是受過良好閨訓的相門嫡女?
在她的身上,聞衍沒有看到相門嫡女的半點氣節。
任說任罵,沒有骨氣,也不能說她一無是處,她的手段的確了得,能入祖母的眼睛,看得出來,祖母很偏袒她。
聞衍淡淡道,“何苦與這樣的女人計較,她沒有教養,母親無需為此煩惱,當心您的身子才是。”
聞衍出門後,盧氏已經聽了丫鬟稟報,江映兒來過,被攔在門外,吃了一個晚上的苦頭。
這些,盧氏不可能告訴聞衍。
反而要挑撥關係,兩人之間惡化到一定的程度,聞衍無法忍受,提出休妻,老太太也無可奈何。
屆時再娶一個順她心意的,讓二三房嫉妒去。否則這上有惡婆,下有不能為她奪得半點風頭的媳婦,她要看二三房的臉色一輩子,日子想想就難過。
“衍哥兒也不要急,二三房那些人屋裡娶了妻,身後也有不少小的,母親啊,早為你留意好了一位,生得水靈標誌,完全不輸給江家女。”
聞衍皺深眉,還沒說話表態,盧氏興衝衝,朝外喊了聲卓荷,“進來跟你表哥見見麵。”
誰知,一抬頭便見到了不知何時來的江映兒,盧氏的木筷嚇掉了,聞衍也隨之抬頭。
她何時來的?
看起來似乎站在屏風旁很久了,聞衍留意到女子提拿著的物件,東西很重,在她能窺見的嫩白掌心邊沿,看到勒紅的痕跡。
方才見她還是穿著古煙紋碧霞羅裙,而今換了件粉紅繡金交領的褙子,不止如此,還重新攏了發,臉上染了脂粉,看起來氣色紅潤,彆樣可人。
與她見過的幾麵都從未見她塗脂抹粉,隻有一次,在大婚夜,第一麵第一眼,看不真切,她便低下頭了,因為太矮了,聞衍並沒有彎腰,或者抬起她的臉細看。
她總是素淨的,像朵純靜的幽蘭,尤其在塌上。
一張嫩白吹彈可破的臉頰,都是被弄出來的粉,故而,聞衍尤其喜歡盯著她的臉。
今遭的她格外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了胭脂,還是因為她抬頭直視看過來。
在女人水靈漂亮的眼睛裡,聞衍看到了純淨,坦蕩。
仿佛,眼前的她和母親方才話裡的那個諂媚的“她”。
不太一樣。
聞衍啞然了。
還是盧氏先開的口,一見落魄女,隻見自家兒子眼睛的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分都不舍得分開。
小妖精,當著她的麵就勾引過來了。
“誰放你進來的,進婆母的院房,不知道先讓人請示嗎!”
盧氏嘀咕一聲,“沒教養!”
聞衍醒了神,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
她不是不過來了嗎?怎麼又過來了,來一趟還要梳洗打扮一番。
後麵的卓荷匆匆趕進來。
“夫人,我也不知道少夫人怎麼沒等人通傳就進來了,剛剛奴婢估量著公子愛吃的酸粉蒸肉好了,尋思去取來,誰知....”
丹曉在一旁嚷嚷,“你血口噴人,分明是少夫人在門口等問了,你笑著說姑爺和夫人在用早膳,夫人早說了,讓少夫人直接進去。”
卓荷哭哭啼啼,“你才是血口噴人,我在夫人身邊跟了許多年了,必須得夫人通傳了才能見,我會不知道嗎?怎麼可能直接讓少夫人進去。”
“你.....”丹曉並不擅長吵架,氣得臉都紅了。
卓荷還在說,“你是少夫人身邊的陪嫁,自然是向著她了。”
“那你....”江映兒攔下丹曉,“不得無禮,向卓姑娘道歉。”如果她沒有猜錯,眼前的這位,便是盧氏看好,要給聞衍納的小房了。
她身上的衣衫首飾都要比清韻汀裡的丫鬟好很多。
丹曉不情不願抹著淚,低了頭朝卓荷道歉。
鬨成這樣,江映兒也怪她自己著了彆人道,沒想到被人誆了一局。
卓荷心裡忍不住嘲笑,眼前的女子樣貌略勝她幾籌,但論起心計,壓根就不是她的對手。
剛剛她見到江映兒時,心裡燃起了濃濃的危機感,她隻是略施粉黛,竟然如此美豔。
儘管公子不是膚淺的人,見過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絕不會為她的美色所迷。
卓荷依然害怕,所以她使用了一計,知道盧氏和聞衍在裡麵數落她,便放了她親自去聽,待被發現,又怨她沒有規矩,看她驚慌失措,惹了公子厭惡。
江映兒平靜轉身,大方得體朝盧氏彎身致歉,又朝聞衍福身。
慢聲輕道,“婆母身體抱恙,兒媳不能第一時間得知,過來伺候跟前,都怨兒媳的不是,是兒媳慢怠了。”
“今日晨起,往外尋了昨日給婆母看病的郎中,問過婆母的身骨情況記了冊子,又聽他說,在煙江路有位醫術出眾,藥到病除的神醫,便想著去碰碰運氣,誰知人多,耽誤了時辰,回來晚了,進門又驚擾了婆母的清安,請婆母不計兒媳的過失,能收下藥材。”
“兒媳自知失禮,但請罰跪家祠。”
她為自己辯解的聲音也清透和軟,讓人聽著如沐春風。
聞衍聽完後,第一反應竟然是,他好似還是第一次聽自己這位妻子說那麼多的話。
第二反應,他不厭惡她的聲音,反而很喜歡。
再又後知後覺,她今日出門並不是玩樂?是他先入為主誤會她了。
一時之間,想到在容雲閣碰麵就責備她的話,她毫無辯解,聞衍眸中神色複雜難言。
卓荷在一旁堵著一口氣,怎麼就那麼快讓她扳回一成,扭轉局麵了?
盧氏的話也被噎了回去。
煙江路的確有位醫術聖手魯郎中,是從前汝陽來的太醫,聽說還是太醫院的院判,到了年紀致仕回鄉了,醫術極好,治好了許多人的疑難雜症。
聞家也曾花重金請他回來當府醫,可惜這位聖手不為金錢所迷,也不出診,整日裡就在那支攤,排隊看症。
他的醫館前麵永遠都是人滿為患,有人會很提前就排了長龍。
她早間回門,還有時辰去排隊求藥?
盧氏半信半疑,“你該不會是唬人的吧。”
卓荷跟上話茬,“是啊,少夫人彆是為了自己開脫,信口開河找了個好借口,誰知道是不是去了煙江路,誰不知道那地方的隊有多難排。”
“是與不是,婆母看看便知道了。”
她把藥放在膳桌上,盧氏打開看了眼,的確是煙江路的,藥封上都印著醫館特製的標章,印著用藥人的名諱,病症,用藥量。
魯郎中名氣大,淮南有人冒充他賣藥,這是他想出來的打假法子。
盧氏也不好說什麼了,隻能吞下這口氣,“行了,看你將功補過,就不必去跪家祠了。”
聞衍見她抿了一個極輕淺的笑,還沒看清,便又低眉順眼了,“謝婆母寬宏,兒媳日後必然不會再犯。”
“婆母和夫君先用膳,媳婦就先告退了。”得了盧氏點頭,江映兒領著丹曉出了清韻汀。
聞衍看著,壓了眉,她就這麼規規矩矩走了?
看都沒多看他一眼。
盧氏讓人把藥小心收好,粉蒸肉端了上來,招呼聞衍用膳,繼續剛才要給他納小房的事情。
“卓荷在我房裡養了幾年了,她本來不是我們聞家的家生子,而是母親不幸早亡妹妹的獨女,孤苦無依,便來淮南投奔我,我給她改了姓帶在身邊,原也是要將她指給你做妻的,隻是你祖母不願。”
實際上,是盧氏不願,拿聞老太太做搪塞,縱然是有表親在,卓荷沒有身家,配她兒子委實不成。
“你也娶了妻,荷兒的年歲也到了,母親做主,你便將她收入房中吧。”
卓荷站到聞衍旁邊,給他夾了塊粉蒸肉,嬌滴滴喊了聲,“表哥。”
聞衍冷著臉不耐煩隔開,“我吃飽了。”
“母親您的身子漸好,便多多休息吧,昨日祖母來請,兒子還沒有過去,現下得空過去一趟。”
說罷,快步流星離開了清韻汀。
隻是沒有如他所說去聞老太太處,反而回了容雲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