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玉樹臨風般端坐於大殿之上,一襲朝服衣冠襯得他麵如冠玉,九龍附於黑底紅紋龍袍之上,廣袖龍盤,淩雲花紋與暗色金線交映,玉冠簷上綴著珠珠流蘇,從他那秀美入鬢的眉邊滑落,依稀間可見那年輕俊俏的麵容,而金黃外袍絲毫不突兀的為他添上幾分威嚴莊重。
我依舊如方才微抬眼眸的姿勢,兀自癡癡失神。那就是將成為我的夫君的人麼,君王顧洛卿。
一旁的內飾高呼著宣詞,尖利的聲調驀得將我喚醒,我慌忙垂下眼瞼,平複著淩亂的心跳,卻還是默默的紅了雙頰,有些恍如夢境的惶然和小心翼翼,想必……今日如我一般對他一見傾心的女子亦有不少罷,如此作想,我立刻清醒了許多,下意識地轉眸看向靡瀾,可她依舊神色安靜,波瀾不驚。
我一時有些茫然,便又悄然抬首看向大殿之上,環顧一番,隻見雪妃與葉貴嬪分局兩旁而坐,而卻未曾見到順修儀,便有些起了興致,左右細看起來。
雪妃乃工部尚書傅大人之女傅書岑,麗質天成,一襲玫瑰紅的錦繡華服,挽了如意髻,稠濃臻首娥眉更顯清麗,點了淡妝,紅翠珊瑚金步搖插於鬢間,豔麗奪目。而一旁葉詩純更是盛裝出席,梅紅古煙曳地紋碧霞錦衣,暗紅色紋路雜以金絲,頭上綴以七寶,金簪斜插青絲間,綰了芙蓉髻,貴氣逼人。我暗自搖了搖頭,瞧著倒是葉詩純現與傅書岑平起平坐,足見葉詩純在宮中勢力雄厚,聖眷正濃,怕是不那麼容易扳得倒呢。
待秀女們都陸續站好,靜雪姑姑輕咳一聲示意,便一同進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禮,眾女或嬌或脆的聲音便盈盈響起大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隻是淡淡轉頭,流蘇珞珠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搖晃:“平身。”
“謝皇上。”眾秀女叩謝起身,個個笑靨如花容裝豔麗,我亦是掛起有些羞澀的微笑,輕輕垂下眼眸。
“——順修儀娘娘到。”
這時殿外內侍尖利的嗓音又是響起,眾秀女們齊齊福身。裝扮素雅溫和的蘇灼年向著殿上深深一福,溫潤而言:“臣妾參見皇上。”
葉詩純見是順修儀,也不起身行禮,白蔥似的手指撥弄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悠哉道:“純兒先見過姐姐,今兒個大選之日,吉時已到,妹妹怕誤了吉時,便勸讓皇上開始選秀,未等姐姐,姐姐可莫見怪才是。”
葉詩純話中有話,蘇灼年倒也未惱,隻是微微蹙眉,亦並未起身,淡淡言道:“姐姐怎敢,妹妹多慮了。”言罷用錦帕掩唇,輕咳了幾聲,麵頰更顯蒼白,楚楚之意儘顯。
這時倒是皇上放柔語氣開了口:“罷了,灼年上來坐吧。”
順修儀淡淡一笑,垂眸道:“謝皇上。”便由著侍婢扶著上了台階,盈盈落座在雪妃左側的錦榻上。
葉詩純斜睨蘇灼年一眼,眸子射出淩厲之色,冷光刺人。蘇灼年卻雙目含笑地回視,未曾言語,隻緩緩道:“皇上,皖華帝姬近日咳嗽不止,涵姐姐召太醫進宮診視,且在旁陪伴,今日便不能前來了。”
“姐姐病著都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有閒情逸致幫她人說話,妹妹好生佩服。”聞言,葉詩純便兀自掩唇嬌笑,目光直視蘇灼年,蘇灼年清雅一笑,亦不看她,隻是垂了眸子。
“近來深秋氣寒,已是有入冬之意。修儀還是身子要緊,臣妾也方才聽說了帝姬的事兒,還是好好休養,免得在外奔波傷了身子。”一旁的雪妃唇角噙笑,抬手將剛斟的的茶水挪至順修儀案上,目光似有似無地掃過一旁葉貴嬪,笑得嫵媚韶華。
葉詩純見狀,也不再言。洛卿輕咳幾聲,側首言道:“既然皖華病了,殿選後朕會去看看,人都齊了,則棋,便開始吧。”
一旁的則棋應了聲,手捧花名冊,揚聲言:“大選正式開始——宣,秀女喬氏爾年上前覲見。”
我連忙抬眼,隻見得那丞相之女喬爾年盈盈上前參拜,俄頃便聽到一旁內侍揚聲道:“留——”
在側殿觀看的靜雪姑姑立刻點了名侍女陪著喬爾年一同去後殿歇息,我微微側首,便見著喬爾年笑容嬌而不媚,妖嬈絕美,飛丹眼微微上揚,似是得意得很,見我正看她,便傲然斜睨我一眼,冷笑幾聲,便蓮步向後殿行去。
我無奈地搖頭,靡瀾柔柔一笑,低眉悄聲向我言道:“著實不知她得意什麼,就憑那家世背景,選上那是自然,明擺著的事兒了,還真以為是自己花容月貌非選不可呢。”我聽聞險些笑出聲來,笑瞪她一眼,連忙又垂眸站好。
殿上立於一旁的則棋又言之:“宣,秀女舒氏淺落上前覲見——”
我聽聞,立馬壓了笑意,抬頭看去,隻見淺落笑容淡淡,輕盈上前,福身莞爾言:“臣女舒氏參見皇上,見過各位娘娘。”
音若流水,不勝動聽,隻見皇上抬手示意其免禮,淺落淡淡展笑,起身謝恩。傅淑岑亦細細端凝淺落,見她容貌如畫,眉目含水,微微頷首言:“瞧著這位妹妹皮膚白皙,麵賽芙蓉,可真真兒的是個顛倒眾生之人。”
淺落聞言,微微垂首,也不曾羞赧,落落大方笑道:“有娘娘萬千風華,小女不敢當,謬讚了。”
聽聞此語,傅淑岑滿意一笑,而一旁葉貴嬪冷哼一聲:“所謂三從四德,女子言行才是重中之重,容貌再佳,若是紅顏禍水,那也是個禍害。”
“吾皇賢德,終究是要充實掖庭的。”傅書岑悠悠抿了口茶,嫣然笑道。
葉詩純在一旁氣急,怒火不散,蘇灼年見狀,淡淡開口言:“雪姐姐,葉妹妹,莫爭了,這留下還是撂牌子都是皇上的事情,姐妹們拭目以待就是了。”
洛卿聽著幾位嬪妃的爭吵,怕是早已經不耐煩,冷冷說道:“留。”一旁內侍會意,通告了便見靜雪姑姑遣婢子帶路,請淺落於後殿休息,等待下午吉時冊封。
“秀女鳶氏欣怡,鳶氏靡瀾上前覲見——”
我剛注意著那邊淺落往後殿去的身影,突聞此聲,連忙回神與靡瀾攜手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禮,脆聲唱道:“臣女鳶欣怡(鳶靡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見過各位娘娘,娘娘吉祥。”
“請起。”
洛卿雖隻有短短兩字,但隻言片語柔聲赫赫,我一時有些微怔,微微抬眸與其雙目相對,入目便是如寫意山水般的墨色,我瞬間雙頰緋紅,立刻垂眸恭竭力敬道:“謝皇上。”
我與靡瀾分立一旁,我羞澀垂眸,細柳般溫柔,純淨俏麗,而靡瀾眉目含春,顧盼柔媚,狹長的鳳眸靈動嬌嬈。二人遺世獨立,仿佛世間風華皆彙於此,萬千種風情映掩生姿。
洛卿頓了半晌,似是端詳很久,方目光柔柔地瞧著我,挑眉問道:“欣…怡…此名甚佳,欣然怡樂。哪家的女兒?”
我聽得此言,垂睫淺笑,福身行禮,謹慎道:“回皇上,欣怡之家父承蒙皇恩,是這南裕朝的鳶氏太傅大人。”言語間眉目略帶嬌羞,荏苒歲月轉瞬而逝。
葉詩純一雙鳳眉微微上翹,淩厲斜睨於我,冷冷便道:“姑娘果然是大家閨秀,不過秀女小主,這配飾可比一般的嬪妃還要奢侈。”說罷便瞧著我頭上的流蘇,又道:“皇上您瞧是不是?”
聞此言,我一驚,果真如靡瀾所言,找茬來的麼。我不敢看向靡瀾,亦不敢直視洛卿,一時有些無措。
洛卿沉寂,久久不開口。我垂眸不言,暗自思量是否像靡瀾所說,將此事推給順修儀,還在猶豫之時,便是聽到已有一女聲盈盈而道:“流蘇是臣妾賞的。那日臣妾出宮行走便走到了灼皖宮,便讓這位秀女陪臣妾一同走走,賞下這流蘇,請皇上……”
順修儀話未完,便又聽到葉貴嬪諷刺道:“姐姐病著,還三番兩次替他人解圍,如此倒是讓妹妹望塵莫及。”
我聽聞暗自心驚,也有些參不透順修儀究竟是如何盤算,葉貴嬪字字珠璣直刺我心,順修儀也不敢再開口。見此情勢,我心下一橫,便跪下請罪道:“是欣怡之錯,請皇上責罰。”
隻見洛卿起了身子,溫柔扶起順修儀道:“隻是一支流蘇,便也作罷,朕看也賞對了人,葉貴嬪你也不必如此計較,灼年也還病著,無須如此操勞了。”言罷便又命宮人取了兩張“留”的牌子,後便讓靜雪姑姑帶我和靡瀾到後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