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笑意不禁蔓延唇邊。我看著雕花銅盆內點了水珠的玫瑰花瓣,嬌豔清香,芬芳襲人,亦是合我心意的。皖涵挑了件淡色桃花碧玉煙羅衫給我,我笑道:“泠湮這丫頭,是告訴過你我喜素色吧。”
皖涵笑答:“主子聰慧,泠湮姑娘早晨確實如此囑咐的。”
我軟軟一笑,下塌坐於菱花鏡前,隨意梳了淩雲髻,隻是簡單綴了幾隻珠花,無濃妝豔抹,隻家常打扮,亦並不出眾。今日覲見葉詩純,若是穿得奢華了,便會讓其添油加醋渲染紛紛,落人話柄,我又怎不知其中的道理。
待泠湮進來,我已是裝戴完畢。她低著頭捧了碟桂花糕,走到案幾邊穩穩放了,抬頭道:“主子請用。”
桂花糕做起來並不是十分複雜,以桂花做糕點,既有桂花的淡香微苦,又有糕點的香甜,入口細膩香甜,卻又不黏,自小我與靡瀾便是愛吃,每當太傅府中的月桂開時,便常常與靡瀾偷偷撿來做這桂花糕。
思及此處,我伸手輕輕拿起一塊,轉首笑道:“就為了做這個做了兩個時辰?”
泠湮的頭低的更低,不敢說些什麼。我見她如此,笑著輕咬了一口:“心思花的多,還怕不好吃嗎?”
她聽我此話,會意吟吟而笑。
早晨的胃口很是不錯,竟是細細吃完了這一小碟桂花糕,望了望天色已是不早,便匆忙揩了唇角道:“皖涵,今日是要拜見葉貴嬪否?為我領路吧。”
皖涵應了,便服侍我換了繡蝶絲履,出了殿門,便在前麵帶路。風微拂,吹在臉上有絲絲涼意,一路上靜謐無比,隻有幾個丫鬟內侍匆匆行禮步過,個個臉上誠惶誠恐,我愈加覺得不適,便清了清嗓子,抬首走著。半盞茶的時候才是到了,我看了這周圍的紅牆,巍峨雄偉,氣勢壓迫,便覺著像是被困住一般喘不過氣,心情越發的沉悶。
站在門外的姑姑見有人前來,直直上前道:“不知是哪位小主啊?”
皖涵聽此話,不禁蹙了眉頭:“這是碧荷軒的晴嬪主子。”
那姑姑聽聞,仍舊毫無道歉之意,隻聽得其不卑不亢道:“晴主子稍候。”便轉身進了內殿。
我側首問道:“皖涵,看這下人倒也不是粗俗之人?”
皖涵愣愣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這話是何意,頗是莫名其妙,但不過片刻就醒悟般眨了眨眼,垂首小聲道:“然,宮中人皆道葉貴嬪主子恃寵而驕,而除了因朝中勢力保其位置,這貴嬪主子亦不完全是那愚笨之人,雖稱不上精明聰慧,卻也不是隻知邀寵的。”
我了然般點了點頭,滿意地看她一眼,皖涵果真不讓我失望,言語間便可明白我的意思。我笑著轉頭,就見得方才那位姑姑出來引我進殿,我稍稍理了理袖口,便隨她入殿。
剛入了內殿往前走著,便有侍婢撩起兩旁紗帳,層層疊疊,帷幔搖曳,令人如臨仙境,貴妃榻旁置了一隻小巧的紫砂仙鶴香盤,點了新進貢的西域蘇合香,淡淡的奶黃色煙霧嫋嫋而騰,嫋繞滿殿。
葉詩純仍是一副嬌容,似是剛起的樣子,眉目含著慵懶之意,身穿玫紅色迤地紗衣,一頭青絲宣泄滿榻,風情彆樣。見我進殿,也不言語,兀自悠悠品著案上點心。
我盈盈上前,行了大禮:“臣妾宓婉宮碧荷軒晴嬪參見貴嬪娘娘,欲娘娘萬福金安。”
她仍是自顧自打量著自己纖長的玉指,亦不瞧我,悠閒地問一旁服侍的丫鬟秋兒:“另一位新晉宮嬪還沒到嗎?”
“是呢。”秋兒微微福身答道。
“時候也不早了。”她頷首淺笑,用錦帕細細擦拭了指甲,方才轉首說道:“起了吧,賜座。”
我輕巧而起,端莊而行,生怕哪步不妥。剛剛坐下,葉詩純便開口道:“妹妹進宮日子不久,規矩學的甚是穩妥,本宮很是歡喜,如此知書達理怪不得首封為嬪。”
自然聽出她話中之意,我微微垂首,謹慎說道:“娘娘謬讚了。”
“謬讚?妹妹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本宮隻是口說我心罷了。”葉詩純柳眉微挑,慵懶地側了側身子,將手輕輕搭在軟塌的靠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我不敢再開口說些什麼,隻能拘謹地正襟危坐,也不知靡瀾怎麼了,竟是還不來拜見……看這葉詩純的架勢,這個下馬威已算是溫柔的了,不知靡瀾來遲,會怎樣呢……我一時有些無措,便隻好低著頭坐待妹妹,盼著她早些出現。
約莫有一炷香的時候,方才聽聞內侍來通傳鳶貴人覲見,正在外頭侯著,葉詩純聽了,挑了挑眉頭,悠悠道:“請進來。”
話音落了,便見秋兒疾步而出,引了靡瀾入殿,我連忙抬首,隻覺眼前豔色飄忽,靡瀾一身胭脂色齊胸褥裙,明豔動人,見我已在,隻柔美一笑,便俏生生地朝殿上一拜,脆脆道:“宓婉宮挽月閣鳶氏貴人參見貴嬪娘娘,欲娘娘玉體安泰。”言罷,嬌軀微轉,又是盈盈一福,溫軟唱言:“參見晴嬪主子,欲晴嬪主子福壽安康。”
葉詩純眉頭一動,我在心底暗叫不好,靡瀾也是不知收斂,如此真真是有些張狂了。正是擔心之際,便見葉詩純挑眉道:“起。”雖隻有短短一個字,已是有磅礴氣勢,我微驚,連忙正色道:“貴人不必多禮。”
葉貴嬪牽出一縷笑容,慢悠悠道:“果真是姐妹,心有靈犀,姐姐來的甚早,妹妹緊跟著便來了。”
她這句話字字句句刺於我心,我不禁感到些寒意。葉詩純此話,一是責了妹妹來的晚,二則是挑撥離間之意。靡瀾自小爭強好勝,凡事儘善儘美,不肯落人身後,此話定是挑撥我們的姐妹情誼。這一箭雙雕之計,葉貴嬪果然不是好對付的。
因著葉詩純不曾賜座,靡瀾依舊是嫋嫋娜娜站在一旁,聽聞此言,她似乎頓了頓身形,麵上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急著性子便要開口反駁。我微微一驚,未等其開口,便搶先道:“娘娘說的是,我與妹妹的情誼甚是深厚,娘娘若是有興趣,改日倒不如讓臣妾講給娘娘聽聽。”我生怕出錯,語氣很是穩妥謙卑。
葉詩純定定瞧了靡瀾幾眼,我壓下心中焦急看向靡瀾,示意她不要說話,就這麼靜默半晌,葉詩純忽地咯咯一笑,輕輕揮了揮手:“不必了,本宮倒是要伺候皇上,妹妹的故事本宮有心聽倒是無力去聽。來人,給貴人賜座!”
見靡瀾故作笑意盈盈的樣子謝恩落座,我看了看葉詩純的臉色並無不妥,方才微微安心。後隻是寒暄了些宮中瑣事,葉詩純便吩咐跪安了。出了殿門,我還為方才的事暗自擔心,我雖隻是嬪,但也算是宓婉宮的高位,葉詩純對我定是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字字句句還是留有餘地,頗為客氣的,但是對靡瀾……便是字字針對……思及此處,我看著靡瀾的神情便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