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臉的笑意,看不出喜怒,亦不做言語。我見她如此鎮定,更是擔心,自小靡瀾便是有沉不住氣的性子,今兒個如此反常……我上前挽住她的手,開口安慰道:“瀾兒,葉貴嬪剛剛的話意很明,自然就是讓你我不和妹妹你……”
我說著她便一口打斷了我:“瀾兒知道她的用意,那些話自然也沒有在意,家姐不必擔心。”言罷她悠悠笑著,垂眸道:“家姐反應是極快的,回答亦是十分周全穩妥,但是——”言此她忽然住口,猛地站定轉身,直直看著我道:“家姐記得瀾兒曾經的話麼?”
聽她此言,我微微一愣,便想到入宮前她曾囑咐到的,樹大招風麼……如此確實是我莽撞了。我認真地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道:“是姐姐未考慮周全,多謝瀾兒提醒。如此你先回宮吧,我待會兒去看你。“
她聽我說完,便有些疑惑地看著我,輕聲道:“姐姐要去何處?怎不告知瀾兒。”
我淡淡一笑:“並無,隻是去走走。”
靡瀾鳳眸微眯,垂頭小心翼翼道:“家姐是怕瀾兒知曉麼……”
她執意要問,似乎生怕我與她起間隙似的樣子,我心下不忍,卻又不好說,隻好道:“我自然有去處。”
她佯裝生氣,冷哼一句:“家姐總是瞞著瀾兒,現在家姐去哪裡,我便去哪裡。”言罷她跺一跺腳,賭氣似的瞧著我,就像是個永遠個長不大的孩子。我無奈地撫著她的額頭,妥協道:“你願意跟便跟著吧。”
說著便沒有再理會她,聽聞淺落入住了清荷宮東麵的靜宛閣,便轉身徑直往清荷宮去了。
到了殿外,站著的是一十五六歲的女子,打扮的極為樸素,想來是這兒的姑姑了。她見我前來,盈盈上前請了安。
我見她行了禮,不卑不亢,溫溫和和,便很是欣賞,欣然含笑道:“宓婉宮晴嬪前來拜訪舒良娣,還煩勞姑姑通報。”
我話音剛落,那女子便抿唇笑言:“主子萬安,舒良娣已恭候多時,主子裡麵請。”
我淺淺一笑,想來淺落已料到我會前來,便連忙隨著她入殿。此處陳設小景並不亞於我那碧荷軒,輕紗柳帳,溫和細膩,一派婉約。入了內殿,淺落見了我便要行禮,我無奈一笑,上前將她順勢扶起:“你也真是,客套這些作甚?”
靡瀾在我身後婷婷而立,此時上前輕巧福了身子,乖巧笑道:“舒姐姐安好。”
淺落笑著上前扶起了她,打趣道:“早就聽聞你們鳶家女兒貌美如花,大選那日便是驚豔四座,細細看了,更是彆有風情。”
靡瀾與我相視一笑,我連忙笑道:“誇也不能這樣誇,我倒是無所謂,但待會兒回了宮啊,瀾兒這小蹄子便要來我麵前翹尾巴了。”
靡瀾聽聞便不滿地瞪我一眼,賭氣道:“瀾兒沒有尾巴!”
我與淺落聽聞皆是咯咯而笑,靡瀾又是跺了跺腳,氣鼓鼓地兀自坐到了一旁,我連忙哄她:“瀾兒乖,姐姐不過說笑之語,莫氣莫氣。”
淺落盈盈上前,吩咐一旁侍婢備茶,溫婉笑道:“貴人妹妹小孩兒脾性,誠然天真可愛,而今日一敘,本意便是讓欣怡姐姐奏琴一曲,姐姐亦果然赴約而來,琴已備好,姐姐請。”
靡瀾一聽我要奏琴,便立馬換了笑顏,拍手喜孜孜道:“家姐要撫琴?瀾兒樂得聽著,可有耳福了!”
我無奈歎氣,搖頭笑道:“看看你這丫頭,換臉就和翻書似的。好好好,姐姐權當認錯,定用心奏曲。”
淺落亦在旁跟著笑,我往殿中央走去,盈盈落座於琴旁,伸指撫著那檀木碎花古琴,深深吸一口氣,皓腕輕扭,指尖微動,一曲起了,如泉水潺潺,泠泠作響,婉轉且飄忽,俶而調起,左手沉音寂靜,猶如纏水連綿之景,茫茫如雲之霧氣,再略起手腕勁道,帶起婉婉顫音,餘音嫋嫋,繞梁三日,一曲琴聲浩蕩,大有繞梁三絕久久不散之意境。
一曲終了,淺落兀自在旁微微愣神,靡瀾依舊是拍手的姿勢,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起來,輕聲咳了幾聲,靡瀾眨了眨眼,便又急急地拍起手來,笑道:“家姐琴聲可謂出神入化,讓人恍若身臨瑤池仙境!”
靡瀾“啪啪”的拍手聲驚醒了淺落,她很是敬佩地看著我道:“誠然好琴。”
我微微紅了雙頰,好在此時苗兒上了茶,我連忙執起一盞,垂首喝茶做了掩飾。
“姐姐今日可有去拜訪葉貴嬪?”淺落見我如此,淡淡一笑,便轉了話題。我點了點頭,她似乎看出些我的心事,側首道:“葉貴嬪受寵日子最長,恃寵而驕是難免的,姐姐可千萬放寬心。”
我聽著她的話,亦不做聲,淡淡搖了搖頭。倒是一旁靡瀾又生起氣來,冷笑道:“什麼葉貴嬪,想還未入宮之時,街坊道外哪個不是傳讚宮裡頭的娘娘們個個知書達理名門閨秀,今兒個便遇上一個‘講理’的娘娘,句句話帶著刺兒,還是個娘娘呢,我看連個小主都不如……”
我被她這番話嚇得一顫,手裡的茶盞一晃,茶水濺了幾滴出來,我也顧不得擦,即刻上前捂住她的嘴道:“瀾兒,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淺落聽我這麼一說,便幽幽歎了口氣,略帶些愁苦地樣子撐著額頭,我見她如此,便隱隱猜到幾分,蹙眉道:“怎麼?那喬爾年也沒給你什麼好臉色?”
她揮了揮手,搖頭說道:“她娘家有權有勢,我能說些什麼,安安分分做個良娣就是了。”
我聽她如此說,便也沒有再問,寒暄了些瑣事,飲了幾盞新茶,片刻便離去了。
清荷宮與宓婉宮相距並不遠,我與靡瀾慢悠悠地走著,權當是散步,不過半柱香的時辰便到了。
想起我還未去過靡瀾的挽月閣,便提出與她一道回去,她笑著應了,往東殿走了不遠,便是一座月形拱門入眼,一旁載著幾株月桂,馥鬱的香氣還未來得及散去,再往裡走,就是主殿了。
我笑著打量此處,門庭間有一處假山小景,旁載著幾株有些矮小的鐵腳海棠,樹木花草比比皆是,冬暖夏涼和我那碧荷軒甚有異曲同工之妙,再抬首望了望牌匾,卻不是我那處端莊秀麗的赤金字體,像是用紅色朱漆寫意的雲腳水榭,尤其是那“月”字,一絲一絲的透著媚,我淺淺一笑,這倒是和靡瀾照應了。
隨著她進了內殿,便聞到了陣陣熏香撲麵而來,服侍的幾個丫頭似是好奇地看了我們幾眼,靡瀾柳眉一皺,那些丫頭也速速垂下眼簾皆欠了身子請安,靡瀾才揮了揮手:“免了免了,全都下去吧。”
我有些不解,便覺得這些丫鬟不知禮,可隨著靡瀾愈往裡走,那股子香味兒就愈加濃鬱,竟是有些熏人,我皺眉掩了帕子在鼻端,悶悶道:“這味道真真是濃了些,妹妹這宮裡是用的什麼香料?”
靡瀾聞言蹙了蹙眉頭,而複又是一笑,待我坐下方道:“隻不過是普通的熏香,姐姐覺得有什麼不妥?”
我隻覺心中疑慮,又實在說不出什麼,便隻好道:“並無,隻是這香太過濃鬱,一時有些聞不慣。”
靡瀾悠悠一笑,回身吩咐團扇道:“你這妮子,還在這兒愣著作甚,備茶去。”
團扇匆匆一福便往後殿去了,殿內隻留皖涵伺候。我左右看了看,還是開口道:“妹妹最近是怎了?上次差些誤了冊封,這次請安又是晚了,怎會如此貪睡。”
她輕輕搖了搖頭,輕聲說:“我也不知最近是怎了,總是睡得的很沉,頭也時常暈暈的,晨些起的時候,總覺著沒睡夠,離了枕頭便沒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