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一確實不知道。
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太糟糕了,和十年前在小學裡寫的那篇‘十年後的我’完全不同。甚至沒有一絲瓜葛。
“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我和太陽,都剛剛睡醒。葉敬、楊盛、原澤,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就住在隔壁,可能還在呼呼大睡。我們一起去上班,一起下班,就像現在,要一起上學。等我下班回到家,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在等著我。然後爸爸媽媽打來電話,說明天要我們回家吃餃子。”
前言不搭後語,他欣欣然寫了四、五段。
其他人的作文紙上寫滿了財富,幻想,和最令人殷羨的生活。唯獨他,正經平淡的好笑。
老師評道,“現在一起的人,或許將來都會分開。難過的不是分彆,而是在一起時沒有好好珍惜。加油!”
那時候小,隻能看懂一句加油。現在,印象竟突然深刻的難過。
方唯一看見阮樂,仿佛又看見那時候的周小天,心裡挺不舒坦。不管喜不喜歡,作為一個男人,他就應該保護好自己女朋友。
桌上的陳酒喝乾了好幾瓶,阮樂紅著臉,看著方唯一紅了眼。
兩人一場飯,吃到十點才散場。話說的越開,方唯一心裡就越擰巴。好像海綿蘸了鹽水,先是滿的快要溢出來,曬一曬,又皴縮成了一團破爛。
他漫無目的在小區裡走著,腳邊一顆石子輾轉踢到樓下,都沒換。他這人很執拗,一顆是一顆,不能錯。
他又往前踢了一腳,石子滾了滾,落在一雙黑色皮鞋麵前。方唯一盯著那雙鞋,慢慢抬起眼來。
鄭耀在樓梯口站著,半張臉侵在黑暗裡,強悍又好看。方唯一看不出他眼中喜怒,也沒有力氣去分辨。
走近了,鄭耀胳膊攬住人。
不等鄭耀說話,方唯一突然把身子往他懷裡凶狠一靠,重重的歎了口氣,“耀哥,我覺得,現在這日子——過的太操蛋了。”
鄭耀兜著人,鼻息間全是那濃重滾燙的酒氣,把自個兒也快灌醉了。
“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唉,不想乾了,辭職吧!”
“?”鄭耀豎起眉毛,微微低頭看著他。
方唯一腳步發虛,頭腦混沌,靠了好大一會兒,才直起身子,“上去吧。”
“嗯。”鄭耀突然一彎腰,方唯一失去重心要倒的瞬間,他寬闊的肩膀抵上腰,驀地把人扛起來了。
失重的飄忽感,讓人頭暈眼花。
方唯一笑著掙紮了下,“你乾嘛呢?我沒醉。”
鄭耀扛著人往上走,腳步卻輕得很。
“我說,你彆鬨了。”方唯一頭朝下,笑著掙紮,畢竟力氣和身手擱那擺著,身子摔靠在二樓的牆壁上,喘著粗氣,“我真沒醉。”
鄭耀兩隻手臂圈著,把他擠在懷抱和牆壁之間,微微低頭,聲控燈不太靈敏,忽閃忽閃,微弱的電流聲‘滋啦’一下,卡了兩秒又滅掉了。
黑暗裡,隻剩輕重交叉的呼吸聲,心臟蠻橫的、強有力的震動。
“耀哥……”
鄭耀的聲音有些沙啞,“嗯?”
方唯一彆過臉去,小臂橫在他脖子前麵,“隻是酒味濃了點。”
一片曖昧氣息裡,鄭耀突然湊近他脖頸,似陶醉般,輕輕笑了一聲,“這酒…真香……”
方唯一手臂被他胸膛擠壓著,推不開人。耳側酥麻起來,他隻好笑道,“有點癢,你彆鬨了,不然今天……彆想在我這兒睡了。”
這威脅聽著特彆順耳,鄭耀手臂往下,圈住他的腰,“你這是……留我過夜?”
慢條斯理,又直白的問句,把方唯一逼得喉間一滯。哪裡來的臉皮這麼厚的人,再難為情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坦蕩無比,不覺得害臊。
“留你,留你。”方唯一妥協道,“所以,你能不能先鬆開我,兩個大男人這麼鬨,讓人瞧見了,不知道怎麼想呢。”
鄭耀鬆開一隻手,另一隻手仍在他腰上掛著,半拖半摟的往上走。
方唯一攀上他的肩膀,心裡虛浮著的不安和迷茫突然就塵埃落定了,腳底下踩得是實實在在的台階,跟前攬著的是活生生的人,人生一場大夢,至於以後怎麼樣,還值得憂慮麼。
鄭耀從他褲兜裡掏出鑰匙,開了門。
“放著自己的大房子不住,非來跟我擠出租屋。”方唯一道,“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
鄭耀關上門,“現在不是見到了麼?”
“我這地兒哪裡好?你這麼惦記。”方唯一笑笑,換了鞋,把領帶、外套一一掛好。
鄭耀坐在沙發上,外套扔在一邊,嘴裡咬著煙,胡亂點了火。
“彆在屋裡抽煙。”方唯一撿起他的外套,掛好,扭頭看他,“去衛生間。”
“就抽一根。”
方唯一不管他了,坐在沙發背上,斜著眼看他,“我還沒問你呢,等了多久?”
“喝口茶的功夫。”
“不知道打個電話?就那麼等著?”方唯一笑道,“那我不回來了,你還等一夜?”
“不回來?”鄭耀冷笑,“不回來你上哪兒?敢讓我等一夜,明兒非敲斷你的腿。”
方唯一抬腿壓上他肩膀,“你倒是敲一個我看看?”
“等你哪天出去廝混,”鄭耀扭過臉來,“記得預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