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掛簷角,雲聚西山頭。
幾人跟隨陳寶慧到了她口中的院子。院子背陽,石階上布滿青苔,涼風穿堂而過,膽子小的人經過此處不免後背冷汗涔涔。
李和光大馬金刀地坐在首座上,見到眾人,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涼涼地笑道:“為著今日諸位大駕之事,鄙派聖女費了好些心思。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把各位請來了。”
“不必多言,你們把我們叫到此處究竟想要做什麼?”陳瑞雲道。
“姐姐彆急嘛,容我細細道來。”陳寶慧坐在李和光身側,柔聲說,“幾位光臨我落珮堂想必都各有所求,我這個做東道主的豈能不成人之美?不如大家都說說自己來這的目的,好讓在座的幫幫忙。”
這話過於天真,叫幾人麵麵相覷。葉昭輝說:“方才刀劍相向,此刻如何能叫我們互幫互助?依我看,不如江湖事江湖了,打一架算了!”
“我倒是覺得聖女此法甚妙。”楊若琅起身,搖著扇子道,“葉兄也說了,方才我們的確刀劍相向,但是現在不也平心靜氣地坐下來了?喊打喊殺不過兩敗俱傷,做個人情於情於理都是上乘之舉。在座的幫得了便幫,幫不了再打也不遲。”
“閣下來此所為何事?”李和光說。
楊若琅“啪”地收好折扇,道:“實不相瞞,楊某來此是為了尋我表兄。他前些日子到此經商,久不歸家。愛子心無儘1,我姨母夙夜憂歎,時刻盼著見我表兄。”他對二人抱拳鞠躬,“交趾以落珮堂為首,不知聖女與左使可曾見過一名身形肥碩的男子途經此處?”
說他表兄身形肥碩已算委婉,因經年累月的山珍海味,他早被澆築得身寬體肥。這樣一個人即使見過一眼也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果然,李和光說:“交趾東部有一雅池,風景秀麗,佳人如雲,許多人慕名而來,便是為了去雅池賞玩。閣下可去那裡碰碰運氣。”
這話惹得堂內氣氛有些微妙:慈母在家翹首以盼,兒子卻在外頭花天酒地。楊若琅尷尬地摸了摸鼻頭,道:“……多謝左使相告。煩請左使派人捎我一程。”
待他走後,梅念真小聲問:“師父,雅池是什麼地方?”
“淫|亂之地。”陳瑞雲答道。
“前輩此言差矣。”照玉道,“如今的雅池多為才子佳人相會之地,能吟詩作賦者不在少數,非尋常煙花柳巷可比,怎麼能說是淫|亂之地?”
陳瑞雲不屑地說:“‘雅池’曾名‘酒肉池’,過去有人效仿商紂王的‘酒池肉林’而建。如今不過改了個名字,換湯不換藥罷了。”
雅池還有這樣一段不堪的過往,難怪楊若琅逃也似地走了。
這回照玉沒再回話,堂內漸漸安靜下來。陳寶慧等了片刻,道:“既然沒人開口,我就直言了。世人皆知,習武者視武功秘籍為身家性命,鍛器者視《萬兵之器》為珍寶,而我落珮堂聖女向來以岐黃之術獨步江湖。落珮堂首任聖女著成的《醫毒方》被稱為醫中孤本,本應任任相傳,但自我上任以來卻遲遲沒能得見,原因是前任聖女也就是我姐姐陳瑞雲下落不明。我千方百計要設此局,正是為了找到她,以便我名正言順地做落珮堂的聖女。”
她撐著頭,溫和地看著陳瑞雲:“時隔多年,終於讓我找到了,不知姐姐是否願意交出《醫毒方》?”
“前任聖女未死,落珮堂怎麼能拜新任聖女?”陳瑞雲說,“不論有沒有拿到《醫毒方》,你現在的位子都名不正言不順。”
屋外已經下起了雨,天色陰沉猶如黑夜。
“更何況,你趁堂主體弱多病,一步步蠶食落珮堂。到了這樣的地步還不滿足,你置救你養你的前堂主於何地?他教你武功,你卻恩將仇報殘害他的孩子!”陳瑞雲頓了頓,“你也知道,你先前待的是什麼樣的人間地獄,為何還要……”
有些話當著太多人的麵不便說出口,陳瑞雲適時地停下來。陳寶慧一直帶笑的眸子此刻寒涼刺骨,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陳瑞雲。
她一字一句地道:“既然不清楚,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究竟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細雨倏爾轉為暴雨,李和光輕輕拍了拍陳寶慧的手背,說:“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閣下交不交出《醫毒方》?”
陳瑞雲冷冷地瞥了眼他們交疊的手,道:“我不會把它交給心術不正之人。”
話說到這個地步,陳寶慧反而笑出聲:“我早就知道姐姐鐵石心腸,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對付你這樣薄情寡義的人,我有的是辦法。”
她拍拍手,一直潛藏在暗處的火炮被人推了出來,炮口正對著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