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 音 他的目光驚異裡含著讚許(2 / 2)

孽情書 雲格格 4668 字 8個月前

笛聲漸止,餘音繞梁,所有的人都癡癡迷迷,良久才發出一片輕輕的讚歎之聲。明霞忽道:“謝將軍,這曲子如此動人,請問曲名?”謝承榮緩緩拭了拭笛子遞與瑤娟,戲道:“若能聽得出曲意,自然知道曲名,各位不妨猜猜看。”鳳珠忍不住道:“是與春月有關嗎?”謝承榮搖了搖頭,笑而不語,與李將軍交換了一個眼色,李將軍顯然是知道的,端著酒杯饒有興致的看向眾人。有人說:“我聽著是不是久彆重逢的感觸。”又有人道:“這曲子微帶感傷,莫不是悲秋抑或懷古?”眾人七嘴八舌,謝承榮隻是搖頭,末了笑道:“還是喝酒吧,什麼曲名有這麼重要嗎?”然而眾人不肯善罷甘休,依然猜測不已。

明霞看看瑤娟:“你聽著呢?”瑤娟抬眼看看謝承榮,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溫柔地說:“隻要是謝將軍吹的曲子,都好聽,是什麼曲子並沒有關係。”謝承榮笑了一笑,並沒有看她。明霞想起了什麼,抬頭向坐在那裡兀自出神的沈若雪叫道:“若雪,你想什麼呢?”沈若雪回過頭來,連忙站起,惘然道:“……什麼?”

明霞笑道:“小才女,你以為謝將軍的曲子如何?”沈若雪依舊帶著迷惘的表情呆呆地道:“當然好聽極了。”四座發出一片哄笑聲。明霞忍笑道:“好聽這是自然的,我是問你,曲意是什麼你聽出了沒有?”沈若雪回過神來,坦然的看著謝承榮,道:“這個麼,我一直在聽,到現在耳邊還繞著將軍的曲子呢。好聽,這曲調真是好聽,憂而不傷,雖柔美而不纏綿,就仿佛看見風吹花謝,落英繽紛,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讓人頗為惆悵,就覺人生中最美的不過如此。我記得每當看見夕陽落下,春月當頭,或是雨打梨花,也都會生出這種感傷,是不是很多美麗的時辰都會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感傷呢?也許,是生之感傷吧。花兒開了,花兒又落了,這人世間許許多多的事物,不都是這樣嗎?”

謝承榮臉上的笑意頓失,他注視著沈若雪,黝黑的雙眸裡似乎滿是詫異,滿是不相信,若喜若歎,驀地又失了神采,失落而傷懷,看得沈若雪心慌意亂,不解地退後兩步。良久,謝承榮才緩緩道:“我這支曲子,正是——落英曲。”

舉座登時一片嘩然,眾人驚歎道:“四郎竟是遇上知音了,真是難得,難得。”沈若雪唇邊掠過一抹苦笑,心中自負而自卑,並不再看向謝承榮,執倔地彆過臉去。無意間,她瞥見瑤娟的麵孔如同一層寒霜罩落,垂頭而坐,同時,她也感覺到謝承榮的目光還停留在自己身上。

一聲粗叫突然劃破了這裡的祥和:“四郎——我聽著就是你在這裡吹笛子,嗬,請客呢,怎麼不叫我?”

一個衣著華麗,眉目頗為端正卻邪氣十足的青年公子走了上來,部分賓客起身行禮,口稱:“世子。”青年公子也不理睬,帶了身後幾個家人徑自走到謝承榮身邊,明霞站起躲開,他也就不客氣的坐下,一雙被酒色浸淫的布滿血絲的眼睛東瞅西看,笑嘻嘻地指著明霞道:“哎喲,這桃花娘子越發出挑了,看得爺垂涎三尺啊。”

謝承榮微微皺了皺眉,道:“虎威兄往日不都在紅香院消遣嗎?”青年公子端起他麵前的酒杯喝了,旁若無人的揮手道:“快!快!快唱起來!紅香院也看膩了,來看看桃花娘子!”

明霞避席而下,走到沈若雪身邊低聲道:“這是忠順王爺的世子鄭虎威,人稱鄭大蟲,胸無點墨,有名的上等無賴,咱們快到閣子裡去。”不等明霞走進小閣,鄭虎威已跳了起來,幾步上前拉住了明霞的袖子,酒氣直噴到明霞臉上:“桃花娘子,誰走開你可不能走開,許多許多天沒有見你,爺心裡想的冒火。”

明霞陪笑道:“多謝世子掛念,待我獻一段歌舞如何?”鄭大蟲哪裡肯依,定要桃花娘子陪酒,一雙手已然順勢摸了過去。沈若雪看見謝承榮冷眼旁觀,目中對鄭大蟲已是厭惡非常。明霞用力推開鄭大蟲的手,笑語岔開,鄭大蟲卻又環抱住了她的腰,正在廝纏,一隻手突然搭在了鄭大蟲的肩上將他撥在了一旁,鄭大蟲回頭一看,隻見謝承榮微笑道:“鄭世兄,給我點麵子,彆鬨了,要喝酒就請,這裡畢竟不是紅香院。”

鄭大蟲正在興頭上,笑嘻嘻地道:“哎,四郎,你在這裡也玩夠了,讓我玩玩不行嗎?”又要伸手上前,被謝承榮伸臂攔住,依舊不動聲色的微笑道:“桃花娘子今日是我的座上客人,世兄還是尊重些為好。”鄭大蟲不高興地道:“往日裡你喜歡這裡,我不來計較,今天就讓我快活一會兒也不行?好好,哥給你麵子。咦?這個小妞兒沒見過,也不錯。”轉臉盯上了沈若雪,沈若雪流浪日久,見多不怪,哪裡容他放肆,當下毫不客氣地伸手便朝他臉上打了一記,啪地一聲脆響,連明霞也愣住了。

鄭大蟲沒有料到這個小女子竟敢打他,捂著臉頰呆住,一時沒有明白過來。片刻間,羞怒交加,指著沈若雪破口大罵:“小賤人!你活膩了,敢在爺臉上動手,來人,把她給我打死!”他的幾名家人卷袖而上,謝承榮上前一步將身子擋在了沈若雪身前,喝道:“誰敢放肆!”

鄭大蟲氣急敗壞,跳著腳嚷道:“四郎,你讓開!這賤人敢動我,反了她了!我今天誰的麵子也不給,不把她打死我就……”謝承榮冷冷打斷他道:“你可以不給我麵子!今天我有朋友在此,大家都留點體麵,好歹彆傷了和氣。明說給你,這兒是我的地方,弄出事來你也不會有好果子吃的!”鄭大蟲勃然大怒,指著謝承榮道:“謝承榮!咱們兩家也算和氣,為這種粉頭賤人你竟然跟我翻臉,你不覺得有失身份嗎?你他媽的……”不等他罵完,謝承榮大聲道:“來人!送客!”幾名軍士飛奔上樓,按劍目視鄭大蟲,厲聲道:“世子請!”鄭大蟲見賓客中武將不少,皆有怒色,隻得強壓下火氣,道:“好,好小子!今天爺認晦氣,彆以為老子是怕了你,我看你還能管她們幾時!”帶了手下人悻悻而去。

謝承榮看他走了,回身看著沈若雪,想要說什麼,頓了頓,卻又沒有言語。明霞拜謝道:“這次又多謝將軍解圍了。”又對沈若雪道:“沒事吧若雪?彆怕,有謝將軍在,他不敢把我們怎樣。”沈若雪抿嘴道:“我才不怕,就是沒有謝將軍,大不了拚了就是,他能把死人怎麼樣!”話說到最後一句幾乎是在發狠。謝承榮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瑤娟在一旁忽然冷冷地說:“你在謝將軍做東的宴席上跟人拚了命,把彆人置於何地。”沈若雪一呆,明霞拉了拉她的袖子,微帶責備的道:“休胡說。”一旁李將軍笑道:“這算什麼,姑娘們不必擔心,四郎不但笛子吹得好,打起架來也是個高手呢!真惹了麻煩,四郎的拳頭夠他吃一壺,咱們在座各位也不是吃素的。”哈哈大笑。

小小的插曲過後,眾人儘情歡飲,直飲到月上東山,謝承榮方才與李將軍道彆,直送出城。

沈若雪送明霞她們出酒樓時,燈光下,驀地發現瑤娟麵上微帶淚痕,心中憐惜,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姐姐,你怎麼哭了?”瑤娟輕輕甩開她,淡淡道:“我們不識字的粗人,彆臟了才女的手。”沈若雪尷尬的站著,明霞趕忙將兩人叉開,悄道:“彆往心裡去,瑤娟的脾氣不好,又是個癡心人。”沈若雪道:“我曉得。”明霞看著瑤娟的背影,歎了口氣:“她呀,在謝將軍麵前最大的恨事就是不識半個字,所以不敢說話,真個是傻,都是些泡影罷了。”言畢,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