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碎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1 / 2)

孽情書 雲格格 5117 字 8個月前

進得廟中,沈若雪默默地彎下腰去,不顧手上創傷,將最後一束枯枝投入火中,原本已奄奄一息的火苗突然又熱烈的燃燒起來,謝承榮慢慢冷靜下來,在已被馬鞭抽碎的衣襟上撕下兩塊,上前拉起了她的手,小心地將她的兩手傷處分彆包裹好,又將那雙手捧在眼前,黯然地看著。兩滴淚水滴落在包裹傷口的衣襟上,沈若雪嗚咽一聲,輕輕道:“四郎,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都是為什麼了吧?”

謝承榮抬起了眼睛,眼眸裡浮現著令人心碎的痛苦,低低道:“是,皇上選駙馬,一道聖旨下來,選中……選中了我。”

“所以,你不情願,所以你帶著我開始了我有生的第二次私奔?”沈若雪淒然道。謝承榮有些驚訝,喃喃道:“第二次私奔?”

沈若雪點了點頭:“是的,第二次私奔。我曾經有過第一次,然而遇人不淑,被賣給了一個土財主做了姨娘,是老天有眼使得我得以假死逃脫,輾轉到了京城,遇見了你。遇見你,是我最為快樂的事情,但是我絕不是你以為的冰清玉潔的女子,不值得你今日為我放棄性命,放棄你該得的一切。你應該娶公主為妻,應該做駙馬,做駙馬並不妨礙你到酒樓聽歌,這才是與你最相匹配的好姻緣。”

謝承榮看著她,忽然微微的笑了,微笑中卻掩不住那份悲哀,他沉聲道:“這話是自你口中說出來的嗎?你以為,我猜不出你曾經經曆過什麼嗎?從你的紫茉莉花歌,從你仲秋夜問我會不會原諒心上的女子犯錯,我就已經猜出幾分了,可是我不在乎。我說過,隻要她是我心上的女子,不管她犯過什麼錯我通通都不在乎。人生苦短,我隻盼一個知音可以共度百年,彆無所求。我吹笛,你唱曲,你彈箏,我調琴,你跟著我舞刀弄劍,我帶著你騎馬射獵,我們一起吟詩作賦,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每到這種時候,我都覺得滿足透了,就算在第二天就死去,也了無遺憾。我覺得我好像根本沒有為你做過什麼,你卻帶給我那麼多快樂。你的一個眼神我立刻都能懂,我的一曲笛子你馬上就能聽明白,老天用同一顆心造出了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若還不能長相廝守,活著還有何意趣?我不稀罕什麼公主,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要!”

沈若雪已淚流滿麵,泣不成聲,這番話,她仿佛已等了三生。

從她第一次懂得男女之情開始,她就盼望著有個人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那時她認定,一旦聽到,就會不顧死活的與他天長地久,永不分開。偏偏造化弄人,她錯將魏成認作這個人,造成了終生的悔恨。如今終於找到了,終於聽到了,卻身份懸殊,一道聖旨又將原本就有的一段距離隔得更遠,更遠。怎麼辦?陪他一起死?史書上也許會留下一段風流韻,讓後世人品味、感歎。今生今世,卻不但會飽受非難,還要牽連無辜的人枉送性命。茫茫天地,浩浩紅塵,如何容得下一個酒樓歌女和一個王孫的戀情?

“四郎,侯門似海,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要進去。我隻知道,你的情意我牢牢記著,若是有心,來生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今生今世,分離卻是早晚的事。”她低頭看看自己,從懷中拿出那方曾為謝承榮裹過傷的手帕,拈出那顆紫茉莉花:“我這一身穿戴,沒有一件是真正屬於我自己的,隻有這朵花,你送給我,我要了,認為這是我唯一的心愛之物。現在,我把它送回給你,你帶在身邊拿著,看著,我們就沒有白白相知一場。”

謝承榮沒有接,他退後兩步,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喃喃道:“我不要來生,隻要今生,若雪,你想要做什麼?”沈若雪的身子落葉般簌簌的顫抖起來,她突然上前一步,將紫茉莉花使勁塞入謝承榮手中,猛然轉身低頭向土地像前的石香台用力撞去,謝承榮驚呼一聲,眼疾手快的衝上前一把將她攔腰抱住,忍不住哽咽道:“你這傻丫頭!”沈若雪聲如夢囈,緩緩道:“我不能看你丟下我失了性命,我想,唯有我死,你方能好好的回去。”

“胡說!”謝承榮道:“我要你好好的活著!”她淒楚的道:“你以為,你死了,我就能獨生嗎?”謝承榮默然不語,沈若雪知道,一旦再無法抑製,悲劇就無可挽回,心一橫,從他的懷中掙脫,忍淚道:“所以,請你為了我好好活著,好好的回去,回去做你的駙馬,我們還有相見之日。不然,今夜就是你我共赴黃泉的日子,奈何橋上你等一等我,你必以貴族之禮入葬,我卻是要拋屍荒野,黃泉路上,不知道追不追的上你,或許成為孤魂野鬼,四下哀鳴,找不到往你身邊的方向。”

謝承榮聞言心下好不淒慘,隻覺她的話語如同一把刀,字字割著他的心,他用力咬著嘴唇,恨自己終於還是無法左右生死的命運。良久,謝承榮長歎一聲,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可是,我卻不想你跟我一起死。也許,我的舉動確實有些自私,沒有考慮到你的處境,沒有考慮到整個家族麵臨的處境,即便不顧後果的走脫,若有一日我被捕殺,你勢必也要跟我一起引頸受戮。而此時此刻聽你一言,你我竟是連死都不能在奈何橋相聚,哀哉啊哀哉。若雪,我多想跟你好好的過一段逍遙的日子,看樣子,終究不過是一場春夢。那麼,答應我,不論日後怎樣,你都要好好的活著。你還要記住,我們雖然在土地爺爺像前拜了天地,你在我心中也將永遠是我的妻子,可是,一旦遇見對你很好的男子,千萬不要提起,好好的嫁了人,好好的相夫教子,不要再想起我這個負心人。”語音哽咽,他悲傷的難以自持。

沈若雪強忍心頭傷痛,含淚點頭:“你沒有負我,是天意,要怪,我就怪蒼天。我答應你會好好的活著,也不會忘記我們今夜的盟誓,但是出了這個廟門,我們就什麼都不是了,你切不可以把我當做妻子,你要好好的回去,好好的……做駙馬。”她溫柔地將那件謝承榮解下給自己取暖的錦袍給他披上,然後,將那顆紫茉莉花輕輕地放入了謝承榮腰間她自己縫製的香囊裡,像一個真正的妻子服侍夫君更衣那樣,幫他穿好,係好了衣帶,又到廟門前拾起那把佩劍,還入劍鞘中,親手給他掛在了腰間。然後,牽起馬放好馬鞍,將韁繩塞入謝承榮手中,推著他的身子一步步走出了廟門。

謝承榮絕望的注視著沈若雪,終於轉頭向謝太尉愴然道:“父親,我跟你回去。”謝太尉大喜,卻聽他又道:“但是我要帶著若雪,親自把她送回她住的地方。”謝太尉點頭道:“這個自然使得,隨你。”於是,謝承榮將沈若雪抱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一群人打馬回京城而去。

回到京城的時候,已是上元節過後的第四日的清晨,街道上依舊四處散落著金吾不禁□□娛的痕跡,情景依舊,人已非昨。眾人放慢了馬步,不想讓急促的馬蹄聲打擾這喧鬨過後的寧靜,對與謝承榮和沈若雪而言,隻希望慢些,再慢一些,回想夜間發生的一切,恍如夢中。終於走到富貴酒樓的門前,沈若雪仰起頭,定定的望著謝承榮,仿佛一生一世也瞧不夠。謝承榮也低頭凝視著坐在懷中的沈若雪,一動不動。

謝太尉輕輕咳了一聲,道:“今日午後還要到偏殿麵君,所幸這三日皆是上元節,來來往往並無人注意,宮中不會得知,趁著禍端未起,你速速隨我回府收拾。”謝承恩也在一旁催促道:“承榮——”

謝承榮這才慢慢跳下馬來,將沈若雪抱下,眼中含滿了千言萬語,卻難以道出。沈若雪低低道:“四郎,你不如就忘了我吧,大婚之前不要再來找我,好好預備做你的駙馬。”一言已畢,驀地淚水潸潸而下,掩麵直奔入酒樓,任憑謝承榮呼喚,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沒有人問沈若雪失蹤的這兩日做了些什麼,隻是看她回來後鎮日以淚洗麵,人也迅速蒼白消瘦下來,竟似大病一場,都預料到出了什麼事,卻不便在她如此模樣下盤問。午後,有隱隱的樂聲自遠處傳來,夥計好奇地問從樂聲那邊方向過來的客人,客人笑道:“你們不知道嗎?今日是謝四郎與公主訂下喜日的日子啊,謝四郎騎在皇帝陛下禦賜的馬上,頭頂上擋著三簷蓋傘,前麵是數十人的吹打奏樂,後麵是禦賜的珠寶金銀聘禮,從宮中一路回到府上,好不威風啊!聽說,陛下將昆明池都賜造劃歸駙馬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