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碎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2 / 2)

孽情書 雲格格 5117 字 8個月前

酒樓裡登時歡聲笑語,都說謝承榮的人品風貌與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是天生絕配,竟都如過節日一般歡喜。明霞驚愕地看著沈若雪,沈若雪目視遠方,如不耳聞,隻是唇色霎時間變得慘白。鳳珠仿佛一肚子的疑問卻又不便張口問詢,冷漠的瑤娟也不禁為之動容,一邊劇烈的按住胸口咳著。然而,她們終究誰都沒有問,裝作若無其事的做著各自的該做的事情。

當冷雨裹著雪花細細灑灑地籠罩了京都時,已過去了將近一個月之久,這場雨雪預示著新的春天即將來臨,它會讓一切重新萌芽,開出生命之花。而沈若雪的心,卻像是死了一樣,她一個人站在酒樓的後院裡,失魂落魄地抬頭迎著雨雪看天出神,憔悴支離,身影顯得孤獨而瘦削。

突然,她仿佛又聽到了熟悉的馬蹄聲,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惘然四顧,果然看見院門外的雨雪中,同樣濕濕的站著一個人,那人一手牽著馬,一手握著一隻長長的象牙匣,默默地注視著她,正是謝承榮。沈若雪渾身一震,狂喜地叫了一聲:“四郎!”正要飛奔過去,忽然又站住腳,笑容頓失,返身奔入臥房中,砰地從內插上了門。謝承榮慢慢地走到門外,一邊輕輕拍門一邊道:“若雪,你開開門,你又何必如此?”然而任憑他怎樣叫,裡麵始終沒有應聲。

過了片刻,一方折著的紙箋從門縫裡投了出來,謝承榮接過展開,上麵墨跡猶然未乾:

“若雪本係小家女,誤信風流愛浮雲。

瑤琴早被寒心斷,偏將陌上又逢君。

正為悔悟拋春夢,豈敢奢求攀貴門。

躬身塵世難自棄,俯首甘為一知音。

朱階不是碧玉住,香車安可留情人。

更慚妾無傾城色,唯望存我自由心。”

他看畢,心如刀絞,知道沈若雪不會見他,不禁在雨雪中歎道:“我懂了,大婚之前,我決不再來打擾你就是。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又亂了心神,你放心,我答允過你的話,不會食言。也罷,今日雨雪紛飛,行人稀少,我就在這裡最後吹一曲給你聽,如果箏現下在你房中,你要是願意,就用箏來相合,好嗎?”

他走到簷下,打開匣子取出長笛,眼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將笛子放在了唇邊。笛聲吹起,如泣如訴,在陰沉的天空下低低回旋,往事的一幕幕隨笛曲湧上心頭。箏聲不願再沉默下去,遲疑片刻,伴著笛曲彈響,那麼默契,那麼動聽。酒樓上的幾個客人探出了頭,吳春平從廚下走出來,愣愣地站在一旁。明霞和鳳珠默默地從樓上也走了下來,瑤娟抱著琵琶聽著聽著,劇烈地咳嗽幾聲,用手帕掩住口,悄悄將一口血接住。

漸漸地,抽泣聲從臥房越來越大的傳出,箏音戛然而止,謝承榮獨自將曲子緩緩吹完,柔聲道:“若雪,你不要哭,這是我專為你吹的長相思曲,你記住,我永遠都不會把你從我的心裡抹去,你永遠都是我心中唯一的那個知音,是我心上唯一的女人。”一言至此,這個少年驀地淚如雨下,他回身把手中長笛往吳春平的手上一送:“告訴她,我這輩子再也不需要笛子了!”顧不得拭去淚水,跑出去飛身上馬,直奔入了雨霧中路徑深處。

臨街的小窗輕輕推開了一指寬,有雙淚眼目送著他的身影,箏聲又響,一個顫抖的聲音輕唱起白居易的詩句:“南浦淒淒彆,西風嫋嫋秋。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好去莫回頭……”音弦發出一聲悶響,再無聲息。

這天晚上,沈若雪用冰涼顫抖的手緊緊握著謝承榮的笛子,貼在腮上,久久無法入睡。窗外響著風聲,呼呼地自窗戶的縫隙透入,一陣陣潮濕的氣息在屋中串流。她裹緊了被子,身上還是沒有一絲熱氣,心裡更像是落滿了霜雪。竹笛上微微散發出富貴人家特有的幽香,溜光水滑的笛身兩頭嵌著閃亮瑩潤的碧玉,謝承榮的口不知多少次在這上麵吹過。她忍不住將笛子放在唇邊親了一親,腦海中重又閃現出他秀美的臉龐,溫柔而倨傲的微笑,揮手動拳時的淩人氣勢,一身盔甲躍馬揚鞭的英姿,幾顆晶瑩的淚珠從沈若雪的眼角滾落,打在枕頭上:今夜,四郎會不會也在看著那顆紫茉莉花想她?她不禁發出一聲痛苦的□□,原來自己愛這個華貴英武的少年愛得那樣深,那樣深。可是他們的愛,就像一壺剛剛滾開的水,才要沸騰,火就熄了。

——“姐,我聽你的話,一定要嫁一個真正喜歡的人,可是,為什麼到頭來總是一場空?是不是你錯了,爹娘是不會害我們的,都因不聽他們的話,我才有今天,可是……可是若是真的聽了,我又怎會遇見四郎?恐怕這一輩子還嘗不到這種滋味,多麼快樂又多麼痛苦啊,冥冥中卻又有天意,我們有緣無分,是啊,相知何必又非要相守,也許,是我前生與他欠下的吧。即便日後再相見,他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自由,不能像從前一樣與我親密無間,該有多麼難過。”

她呆呆地望著房頂的梁,大睜雙目抱著竹笛直到雄雞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