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殤 ——死彆(2 / 2)

孽情書 雲格格 5540 字 8個月前

沈若雪站在那裡呆了片刻,木然的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茶盞,一片尖利的碎瓷劃破了她的手指,鮮紅的血滲了出來,而她渾然不覺。“不,四郎不會騙我的,他真心的喜歡我,為了我他差點連性命都不要,怎麼會一成親就把我忘記了?就算是他跟公主婚後夫妻和美,也該來酒樓,我不求他彆的,難道他不再需要我這個知音嗎?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想到這兒,沈若雪心一橫,抬步就往外跑,驀地看見吳春平在井台邊洗碗盞,她定了定神,放慢腳步走過去,俯下身道:“春平哥,我,我想問問你,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有沒有見過四郎?”

吳春平愣了一愣,回避什麼似地趕忙垂下頭去,使勁洗著手裡的碗,沒有說話。

“春平哥,”沈若雪幾乎是哀求著問:“你告訴我,四郎他真的沒有專來找過我嗎?他真的說過不想見我的話嗎?”她的神情如此淒然,苦痛,絕望。吳春平看看她,又低下頭去,猶豫了半晌,方吞吞吐吐地道:“謝將軍他……”

“他什麼?春平哥,你告訴我,不管謝將軍真的說過什麼我都不會在意,我隻相信你。”沈若雪求懇地道,聲音幾近喑啞。吳春平抿緊嘴唇,似乎是鼓足了勇氣,終於道:“謝將軍,他死了。”什麼?這短短一句話使得沈若雪幾乎尖叫出來,她一把抓住了吳春平的手臂,抓得那麼緊,指甲深深摳入了他的肉裡,手心裡全是冷汗,厲聲道:“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

吳春平掙脫開,用力道:“謝將軍死了!”抱著頭蹲在了一旁,不敢看她的臉。沈若雪怔怔地盯著他,仿佛要盯到他的心裡去,半張著口,良久,眼睛眨了一眨,輕輕道:“春平哥,你也在騙我玩呢,你們都是在騙我呢,是怕我生氣著惱,是不是?他隻是不來找我了,那也沒有關係啊,我不生他的氣,他隻要好好的,我不會怪他的,真的。你們不可以咒他,怎麼可以咒他死呢?你們咒他死,我才會生氣,真的生氣了,騙我也不可以這樣騙法。他沒有死,是不是?他其實沒有死,對吧?”

吳春平受不了了,他朝自己頭上狠狠捶了一拳,粗聲叫道:“他死了!是死了!”沈若雪大叫道:“我不信!明霞和鳳珠不是這樣說的!”吳春平道:“她們才是怕你傷心在騙你,她們寧可讓你恨他,也不願意讓你……我,我不會說謊,我騙不了你!”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不信,我不信!”沈若雪嘶聲叫著,瘋了一般的直奔了出去,不顧一切地往駙馬府方向跑去。我不信,她心裡千遍萬遍的重複著喊,四郎不會死的,他答應過我他不會死!人們吃驚的看著這個女子在街上飛跑,紛紛閃避。

離駙馬府隻剩一條街了,沈若雪驀地停住了腳步,她喘了口氣,定了定神,按捺住撕裂的心,慢慢地走近。她希望,當她走到那威風的朱門前,會有武士擋道,甚至斥罵她,當她提出要見駙馬時,武士說駙馬正在與公主一起飲酒玩樂……或者,讓她親眼看見謝承榮騎著白馬,漠然的從她身旁經過,哪怕形同陌路,哪怕他瞧都不瞧她一眼。

然而,當她定神看向前方時,她的最後一點點幻想立刻破滅了,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富麗堂皇的駙馬府已掛上了白花,門口的部從全都戴著孝,來往吊唁的官員依然絡繹不絕。那白色的燈籠上大大的“奠”字,就像一把利斧,劈向她的頭,頭上一陣刺痛,她扶著頭,腳下一軟,站立不穩,歪身坐在了身旁一個茶攤上。

“伯伯,請問你,這……這駙馬府裡,是誰死了?”沈若雪顫聲向賣杏仁茶的老人問道。老人歎了口氣,一邊抬眼往遠處的駙馬府瞟了一眼,一邊道:“唉,駙馬爺唄。年紀輕輕的,剛剛大婚,可惜命短呐。”

“伯伯,你知不知道,駙馬爺……他……他怎麼死的?”沈若雪的聲音已變了調,身子也簌簌地抖了起來。

賣杏仁茶的老人道:“聽前些日來這兒吃茶的幾個軍爺說,駙馬成了婚以後總是悶悶不樂的,老愛一個人喝悶酒。公主心疼他,便陪他去獵苑狩獵。誰知駙馬仍舊不開心,硬是喝了個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穩,卻非要騎馬射鹿,誰勸也不聽。他騎了馬,就加鞭狂奔,一溜煙的在獵場上跑,不料什麼東西掉了,他想也不想探身就拾。你想,那馬正跑得飛快,他又醉成那樣,還這麼不要命的去撿那失落的玩意兒,一下子就從馬上栽了下來,等到隨從的趕上,已經喚不醒了。聽說,把頸骨摔斷了,當時就沒了呼吸,樣子卻平靜的很,像睡著了一樣。唉,才大婚一個月喲……”

沈若雪顫聲道:“伯伯,你可知那掉的……是,是什麼東西呢?”

老人想了想,道:“聽著好像是個玩意兒吧,也許,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不然會這麼不要命的去拾它?”

沈若雪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隻覺得眼前一陣陣暈眩,身子晃了幾晃,差點倒下。老人自顧自地又道:“唉,從今後,再也聽不到京都謝四郎吹的笛子囉。老一輩人講,甘羅九歲為相,一年不到就死了;霍去病十七歲出征,不到二十四歲就死了,這都不是福命啊。越是這種出類拔萃的少年郎,老天就越不能讓他在世上呆的久,他們的靈氣,凡人消受不起喲。”他說著,看見沈若雪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忙道:“姑娘,不喝上一碗哪?”

沈若雪好像沒有聽見,臉煞白,唇發紫,二目發直,木木的邁著步子,走得那樣慢,宛如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她已經辯不明方向,腳也不聽使喚,徑自走到街旁一堵牆前,沒了路,她便呆呆地站著,兩眼迷茫地眺望著遠方,仿佛麵前不是一堵牆,而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好奇的路人住了腳,七嘴八舌的議論著,看著這個麵壁的女子。有人忍不住發笑,有人大聲喊了句什麼,而這個女子紋絲不動,毫無反應。“瘋子,瘋子,”頑劣的小孩子扮著鬼臉朝她吐口水,並且撿起一枚石子正要向她擲去,一隻粗大的手一把奪過,將這孩子提到了一旁,喊道:“她在這兒!”明霞從人群中跑了過來,吳春平瞪著眼睛驅趕著看熱鬨的人們:“看什麼?你們才是瘋子!”

“若雪,”明霞小心地叫,沈若雪沒有動,明霞聽見她口中極細極小的聲音:“你答應過你不死的,你答應過我你不死的……”明霞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握住她冰涼的手,柔聲道:“若雪,人已經死了,跟我回去吧。”

沈若雪回過了頭,迷惘地注視著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口中兀自喃喃道:“你答應過我你不死的……”吳春平又悔又痛,他衝到她麵前大吼了一聲:“沈姑娘!”沈若雪渾身一震,如夢初醒,一陣心力交瘁,登時暈了過去,軟綿綿的倒在了吳春平的懷中,不省人事。